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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衍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是容允珩脑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皇帝皱起眉头：“他怎么来了？”

一旁的吴公公很合时宜地提醒道：“陛下，昨个儿睿王殿下在城外寺庙玩闹过了度，是您叫他前来听训的。”

“哦——”皇帝恍然大悟，然后对着他一挥手，“叫他进来吧。”

“父皇，儿臣需不需要回避一下？”容允珩开口问道。

实际上他巴不得留下来，好好瞧瞧这个心思诡谲的顾怀衍挨骂时，是怎么忍住心中恨意的。

容允珩问得真诚，眼尾却染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不用，”皇帝否定道，“你是朕的皇子，有什么好回避的？”

话音刚落，顾怀衍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模样潇洒依旧，活脱脱一副风流公子相。

他毫不避讳地四处打量着御书房，目光在扫过容允珩的时候有一瞬的凝滞。

容允珩先是偷偷瞧了皇帝一眼，像是在确认不会被自己的父皇发现，面上隐隐透露出担忧的神色。

顾怀衍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感觉心口莫名的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

他很快就恢复如常，微笑着用眼神回应容允珩的关心，然后语气欠揍地对着皇帝道：“陛下，您今日准备骂怀衍多久？其实骂久点儿也没关系的，只要陛下您包午膳。”

他这话听着，像是接受圣训对他而言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不愧是能气死人的睿王殿下，刚进门就用寥寥两句激起了圣上的怒火。

“顾怀衍，你给朕好好说话！”

睿王殿下好似被吓住了，往后瑟缩一步，一脸惊讶道：“陛下，怀衍是在好好说话啊。”

容允珩暗暗攥了一下袖子，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皇帝也不可能认账，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不知悔改！”

然后立马变脸看向容允珩：“珩儿，有没有被吓到？”

语气温柔，和方才俨然形成对比。

容允珩扯袖子的手一停：“没有，儿臣多谢父皇关心。”

皇帝微微颔首，终于开始找顾怀衍算账。

他先提起昨天的事情：“朕听说，你往城外万法寺扔了一堆……”

皇帝似是觉得难以启齿，给吴公公使了个眼色，对方马上笑着补充：“鸡。”

顾怀衍十分坦荡地笑着说：“对，是有这事。”

“你还笑？”皇帝稍微平静一点，但见顾怀衍嬉皮笑脸的，又忍不住了。

“父皇，您先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容允珩在旁边推波助澜，抬手递上了茶盏。

皇帝接过后，叹了口气，倒也停了下来。

容允珩见状乘胜追击道：“睿王殿下只是贪玩了些，他今年不过也才及冠，父皇尚且饶恕他吧。”

很好，容允珩这么一提，皇帝又想起了顾怀衍这二十年来干的许多荒唐事，于是眉毛一竖，旧事重提，拉着顾怀衍又训了半个时辰。

期间容允珩又劝了几次，但没有再煽风点火。皇帝虽叫容允珩不要多管，但怒气却是散了一半，这下倒让人相信他的确是真心替顾怀衍求情。

顾怀衍起初也怀疑容允珩是故意为之，但后面的行为让他暂时放下疑虑，面对皇帝的训斥一边点头称是，一边笑嘻嘻地保证他以后不会再犯。

他承诺时，眼角余光悄悄盯着容允珩，发现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这位二殿下，好像是在憋笑？

顾怀衍皱了下眉，听他被骂就有这么高兴吗？

这边皇帝说多了，不免口干舌燥起来，容允珩又往他的茶杯中斟满了茶水。

皇帝一口饮尽，慈爱地对容允珩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顾怀衍一声叹息。

“你啊你，还真是让朕操碎了心。”

他无奈地挥了挥手，对顾怀衍说：“罢了，你先回去吧。”

然后让容允珩也回府休息，准备一下三日后上任。

容允珩躬身一礼，应了声“是”。

出了御书房，容允珩发现顾怀衍还站在门外，见他过来就对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容允珩顿足：“睿王殿下，可是在等我？”

“是，”顾怀衍亲切上前，“方才多谢二殿下为我求情了，不然啊，陛下不知道还得训我多久。”

容允珩悄然退了半步，试图让自己离顾怀衍远一点，却又眼神清澈地望着他：“殿下昨日也帮过我，我不过是说了两句话，算不得什么。”

“二殿下谦虚了，”顾怀衍说了这句话后话锋一转，“不过我刚刚见二殿下低着头，像是在笑我？”

容允珩面上诧异。

不好意思，其实他是故意的。

他假装手足无措的看着顾怀衍，硬挤了一丝笑容：“其实……就是觉得睿王殿下，有些有趣。”

“有趣？”

“是啊。”

容允珩露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讪笑着解释道：“殿下昨日在万法寺未见到姑母前，我瞧着十分意气风发，见了静慈姑母就乖乖巧巧的，今天到了父皇这儿，又安安静静地听训，这脸变得可真快。”

他说到最后，似乎胆子放开了些，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顾怀衍不赞成地“诶”了一声，眼中笑意不减：“这怎么能叫变脸呢，分明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路边堆着几块碎石，顾怀衍为了躲开只能往容允珩身边靠了一步，顿时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梅香，似是从容允珩身上传来的。

“我看啊，倒像是欺软怕硬。”容允珩笑着呛了他一句，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顾怀衍思索片刻，随即笑道：“嗯，好像也算是欺软怕硬。”

容允珩无奈地摇摇头。

“殿下以前住在江南？”

“对。”

“江南好啊，我看那些进京赶考的举子都盛赞江南呢。”

顾怀衍以此为由头，开始询问容允珩在江南的过往。

容允珩心知这是试探，自然提起警惕，回答得滴水不漏。

锦瑟和常逸跟在他们身后，旁边还有顾怀衍的护卫。

他们在心中摇头，殿下明明讨厌极了睿王，却不经意间流露出关心，而睿王明明城府极深，又扮作一个不思进取的闲散王爷。

两个都对彼此没有好意，但仍能表现得十分和谐，某种程度上来说，倒也算作难得的一对。

二人交谈间，不觉来到了御花园，隔着一池碧蓝湖水，远远地便瞧见了两个人。

“二殿下你看，那边好像是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顾怀衍道。

容允珩暗自鄙夷顾怀衍的明知故问，然后把目光放到对面的人身上。

不巧，他们也发现了容允珩和顾怀衍。

容允珩想起来，顾怀衍为了不使旁人察觉他和太子的关系，二人面上装作不和的样子，瞒过了众人。

“走，过去见见。”顾怀衍嘴上撺掇着容允珩，同时拉着他直接奔了过去。

容允珩很想挣脱，但还是忍了下来，任由顾怀衍将自己带到他们面前。

顾怀衍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试探他的机会。

“睿王，还有珩儿，”皇后招呼着二人，“快过来坐。”

顾怀衍热切地应了一声，牵着容允珩就入座。

容允珩微微蹩起眉头，再次起了甩开他的念头，但这次顾怀衍识趣，见容允珩坐下，就很自然地放开了。

皇后此时亲切地唤了容允珩一声，容允珩也趁此机会抬头，电光火石间就将这位母仪天下的妇人瞧了个真切。

温柔端庄，眼角虽有些许细纹，但仍不掩其雍容华贵。

他前世见到皇后的机会也不多，但这并不妨碍容允珩对她的了解。

他的母妃，全名唤作梁映月，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将门梁家之女，原本在父皇做皇子的时候就是正妃。

她虽随父皇熬过了登上皇位前最艰难的那段岁月，最后还是败给了帝业所需，没能成为正宫皇后。

父皇为了巩固帝位，立了如今的皇后。

皇后不知他在心底回忆着她与自己母妃的过往，望着容允珩由衷地感叹道：“珩儿这模样，倒是像极了映月妹妹。”

她说完愣了一瞬，想起斯人已逝，自己这么做怕是会勾起容允珩的哀思。

她的语气中藏着歉意：“珩儿，我其实无意提起……”

容允珩笑着打断她：“无事的，皇后娘娘。”

他知道皇后的歉意并非作假，所以并不打算为难她。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善良贤淑的皇后生下的太子却是一个阴狠毒辣之人。

许是明白皇帝所爱之人并非自己，皇后便从不嫉妒算计母妃，甚至还多有帮衬，只做好自己作为皇后的本分。

容允珩心中叹了口气：“没想到娘娘还记得母妃。”

皇后浅浅一笑：“映月妹妹是个极好的人，我自是记得。”

容允珩应着话，对顾怀衍却是没有一刻放松。

很显然，他将自己与太子明面上不和的事情深深烙在心底，充分地扮演着这个角色，全程和太子容允年没有一丝交流。

至于为什么不和？

顾怀衍这个人素爱闹事，容允年又披着张谦谦君子的皮，两个人不对付就很合理。

还有太子，现在正认真地为皇后沏茶，倒像是一个大孝子。

容允珩没有忽略顾怀衍，顾怀衍亦然。

他就是想看看容允珩对这二人的态度。

容允珩虽是容允年的皇兄，但容允年的太子身份使他的地位比容允珩高了一截，所以容允珩对他倒是尊敬的。

同样面对与自己母妃关系特别的皇后，容允珩仍是礼数周全，甚至聊起梅妃时还多了几分亲切。

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

莫非容允珩就是个无心皇位的清闲皇子？

“睿王殿下？”皇后不知何时提起了顾怀衍。

“怀衍在。”顾怀衍笑着应道。

皇后看着摇摇头，然后叹了口气：“又是刚从陛下那里出来的？”

顾怀衍笑了两声：“是啊。”

皇后略带恨铁不成钢地嗔了他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做事还像个孩子，陛下训你，也是为了你好。”

“是是是，怀衍知道。”

皇后托了一下头上的凤钗：“看来啊，得给你寻个睿王妃管管你了。”

顾怀衍的笑容僵硬一瞬：“这……怕是太早了吧？”

“不早了，你都及冠了。”

看得出顾怀衍是真心不愿讨论这件事，目光躲闪道：“怀衍目前还不想娶王妃来着，我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习惯了。”

皇后也知道凡事不可强求的道理，见状也放弃了这个想法：“既然如此，我便不多问了。”

然后她接着道：“不过你得跟珩儿学学，看人家多懂事。”

莫名被提到的容允珩：“皇后娘娘赞誉，珩儿不敢当。睿王殿下可是长安城中有名的风流才俊，不需要跟珩儿学的。”

容允珩心口不一地夸赞着顾怀衍，不解怎么突然从睿王妃扯到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