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科玉律作者鲸鱼搁浅无删减在线阅读全文

金科玉律作者鲸鱼搁浅无删减在线阅读全文

“什么？”温行舟没反应过来。

“我替你当监察御史。”闻有道又说了一遍。

他当监察御史肯定好得多。他手脚健全，一天走个六十里没问题。与人辩论，他也有自信不落于下风。更重要的是——他有办法进御史台做官。

温行舟闻言诧异道：“你不是志不在做官？”

闻有道噎住了。

他确实不想当官，他只是看不下去——温行舟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闻有道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看不下去。

应该不是色迷心窍。

“我改变主意了，”他抱起臂膀，“别问我为什么。”

温行舟望着他，眸色渐深。

“你若是因为可怜我，才想替我，那还是不必了。”他默默地移开视线，“我不想拖累你。”

闻有道并不领情：“事到如今，无论你想不想，你都已经拖累我了。”

温行舟瞳仁一颤，不作辩解。

“我替你做官，有我自己的考量。”闻有道紧接着道，“区区监察御史，我有办法当，也有能力当。”

大不了，到时候再罢官。

温行舟摇了摇头，叹息道：“没有那么简单的……”

他欲言又止。

闻有道皱起眉头——什么叫没那么简单？

是当监察御史一事没那么简单，还是他想当监察御史没那么简单？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似乎都被小瞧了。

闻有道不快起来——他虽然前不久落了榜，但在落榜前，也是大名鼎鼎的解元。区区当官，怎么会难得住他？只看他想不想罢了。

“我说我可以，就是我可以。”他横起眉头，“或者，你可以试试阻止我。”

温行舟见他这般执拗，也不阻挠他了。

“好吧，”他滚了滚眼珠，“我可以介绍一些人脉帮助你当监察御史……”

闻有道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道：“暂时不用。”

殿试次月才举行，眼下，学子们都留在京城，只不过中试者春风得意，接待参加烧尾宴的亲朋；落榜生藏起愁绪，恭贺他人罢了。

闻有道找了同窗——潘宜年。

他与潘宜年不算熟络，潘宜年沉默寡言，他也不喜欢社交。但念在二人是同窗的份上，闻有道想见他一面不难。

茶馆里，他开门见山道：“潘兄，你也落榜了？”

潘宜年晦涩地点了点头。

闻有道心下了然。

他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倒是确定了。

——这次会试有古怪。

在私塾，第一第二向来由他和潘宜年包揽。而尹博心成绩中庸，怎么偏偏他中试，他们二人落榜？

潘宜年的水准，闻有道心里也是有数的。他经文掌握得好，写起策论排不上顶尖，也是优秀，不至于榜上无名。

他思绪翻滚起来，面上却不显，状若无意道：“你查过会试试卷了吗？”

读卷官①阅过卷后，往往会写上几句批语，指出考生的不足之处。落榜生也会查看考卷，加以改进，争取下次考中。

“没有。”潘宜年开了口，“我还没来得及看。”

“那正好，”闻有道将杯中茶饮尽，“潘兄不如和我一起去查。”

潘宜年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二人随即赶往礼部。

礼部司②门口，两位录事③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见二人来了，一名录事清了清嗓子：“姓名？”

“闻有道，潘宜年。”

录事紧接着翻到对应的文页，点着考号道：“闻有道，141。潘宜年56。”

为了防止舞弊，试卷往往会糊名④、弥封⑤，考生只能通过录事获得自己的考号，再凭考号查卷。

一名小吏随即就去标有号码的柜架取卷。

闻有道拿到自己的考卷，仅匆匆地看了一眼批语。

一旁的潘宜年却惊呼起来：“这不是我的考卷！”

闻有道在考卷上写了几笔，就去捂潘宜年的嘴：“别声张。”

潘宜年压低了声音，却难掩怒音：“有人换卷，我要报官！”

闻有道提点道：“你想想他为什么能换卷。”

他想换卷，就得买通读卷官或是读卷官的家人，但磨堪官⑥复审时，一定会发现试卷考号对不上，那就会上奏，或者向侍御史⑦透露此事，让侍御史上奏。

此事却悄无声息，说明读卷官到磨勘官，整个科举的防舞弊流程都被买通了。既然如此，报官未必能得到正义，反而还会招来冤狱。

潘宜年反应过来了：“那我们要怎么办？”

闻有道随即俯到他耳边，小声道：“就按我说的做——”

前来查考卷的学子一阵阵地来，门口的两位录事也只能聊一会儿停一会儿。闻、潘二人在礼部耗了半个时辰，才将考卷交还小吏。

小吏向门口的录事报道：“闻有道，141。潘宜年，17。”

另一名录事赶忙记下，随后，再和同事交谈。

两名录事，一个负责记录谁取几号卷，另一个负责记录谁还几号卷。进进出出的学子那么多，他们记不住人，故不会发现考号有异。

离开礼部后，潘宜年却还是很疑惑：“你怎么知道录事没有被收买呢？”

闻有道答道：“我听见他们在聊今早吃了什么。一个录事说自己吃了饺子，袖口有酱油渍，说明他是个南方人。另一个录事说话有很重的南方口音，而且，如果他是北方人，他一定会力荐对方试试蘸醋。他们都是南方人，很有可能是这次科举才从地方调上来的。”

“原来如此，”潘宜年恍然大悟，佩服道，“闻兄真是见微知著！”

“哪里，”闻有道摆了摆手，“我们现在有了考卷被调换的证据，但还需要一个能绕开衙门，为你申诉的人。”

潘宜年闻言失落道：“我京中无人。”

闻有道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有。”

他随即拜别潘宜年，回了温府。

温行舟正好在家，他一进门便道：“温行舟，你有没有侍御史那边的门路？”

侍御史能上朝仗弹，只要舞弊一事闹到皇帝眼前，朝廷就必须给个说法。

温行舟本在提笔写论，听他这么说，停住了笔。

“刚好有一个。”他抬头笑道。

“那麻烦你帮我转告他——”

温行舟举起手掌，打断道：“我会向他引荐你——你也迟早要见他的。”

侍御史隶属御史台台院，他既然要做监察御史，侍御史就算他半个同事。闻有道于是答应了，并在当晚去酒楼赴会。

雅间内，一名身着深绿官服的男子就座而视之：“你就是闻有道？”

闻有道向他行礼：“草民拜见——”

“得了得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直接坐。”男子不拘小节，“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盛为柯，和温行舟是朋友。”

温行舟作为中间人，自然也在。他补充道：“他是盛家小儿子。”

“啊，对，我家为官起码有八代了吧。”盛为柯回道，“但在朝中不大不小，算不上什么人物。”

闻有道简单地向他介绍了自己：“闻有道，一介农夫。”

温行舟又补充道：“他是解元。”

“你就是那个在会试上大写法家思想的？”盛为柯猛地拍桌，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种离经叛道的！说吧，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草民要向大人检举——”闻有道抑扬顿挫道，“本次会试，有人收买读卷官换卷进行舞弊！”

随后，他将今日之事逐一道来。

盛为柯听后，眯了眯眼睛：“你可有证据？”

“有，草民让录事记下了对调的两份考卷的考号，大人只需要核对文书，”闻有道拱手道，“——请大人明察！”

温行舟也微微低头，道：“行舟也一并拜托了。”

盛为柯却没立刻答应。

“嗯——”他拖长音，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许久不说话，令闻有道有些忐忑。

盛为柯却突然睁眼，露出一双神采奕奕的眸子。

“光有证据可能不够。”他紧接着道，“我倒也不是不能直接弹劾，但成不成，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那还要什么？”闻有道问道。

盛为柯意味深长地一笑：“舆论。”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并不太平。

一则小道消息在学子间扩散开来——本次会试，有人舞弊，监察御史已经去礼部查了！

监察御史究竟有没有去礼部查，学子们并不清楚，但落榜的考生都希望这是真的，这意味着他们能获得再考一次的机会。

——说不定，这次就中了呢？

中榜的学子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奈何落榜的学子更多，消息便越传越远，人尽皆知。

随后，又有一条消息放出——有人换卷上榜，夺走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此消息一出，立即在私塾引发了热议。

——换卷？这得买通多少人啊，谁这么有权势？

——都是那些世家干出来的吧！

——有钱人也行，我之前就听说，只要给吏部的唐大人五百两，就能买个县长当当……

——真的假的？那科举还有什么意义啊！

私塾里，众说纷纭。

这时，潘宜年走了出来，道：“有人换卷舞弊，是真的！”

学子们的视线一下子聚集在他身上。

“我去科举查看考卷时，发现拿到的不是我的试卷……”潘宜年慷慨激昂，说出自己在礼部的经历——他这辈子没说过这么多的话。

可他若是不为自己发声，还有谁会为他发声？

但仅他一人为例，仍然不足以撼动人心。

有人质疑道：“不会是礼部不小心拿错了吧！”

“——他不是个例，”一道洪亮的声音闯入学堂，闻有道过门而入，“我也落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