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2022-01-12 16:57
- 《中贵人》主角是鸢王佛琤,作者是滋甚,讲述了:裴巽归家之后又匆匆接下一个任务,他前往那里的时候遇上了镇守的眼前红人,横竖是打不过的,说也说不过,裴巽只觉得现在要栽在这儿了。热评:期待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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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贵人一双俊雅
裴巽刚穿靴下了榻,一个穿青绡直裰的僮仆就进来递了帖子,说兵部今日叫了局。裴巽锁着眉接了帖子,吩咐僮仆:“良嗣,沏盏茶来。”
他昨夜只取了几本书垫作枕头,在榻上未解衣囫囵个儿就睡了,见青色缀鹭鸶补子的官袍有些皱,遂伸手去掸,才察觉拔步床上的被褥不曾动过,他的娘子竟整夜里未归,一时有些发楞。
愣神儿良久,久到院子里公鸡报了晨,他才似清梦骤醒,端起已凉了八分的茶来饮。
一美妇人穿着油绿绸长袄,摇曳而入,她画着文殊眉,额贴珠翠面花,珠结盖头,虽半点未施铅华,就有十二分的花貌。美妇人是裴巽三媒六证亲自娶来的夫人,姓徐,表字贞君,通政司参议徐鸿儒之女。
“你昨夜……”裴巽清了清干哑的嗓子,还未言毕就被那徐氏打断了话头:“你不想我妊孕出喜的?”话毕就推了他一把,不耐地搪塞道:“昨宵歇在庵内了,修斋做了佛事。”
“我听人说,南京工部右侍郎俞俊不知怎么搭上了刘瑾,仅一载便已三迁,现下已官至工部右侍郎了。还有那个南京刑部员外郎李瑾、周埙二人,调回北京任按察司佥事。”那徐氏纵然瞪着杏子眼,往下撇着嘴角,也丝毫不影响她的花容月貌。
“别人都是往北京去,你倒是让从北京踢出来了!”徐氏是个刻薄的,心气儿多是不顺,絮叨叨个没完。
一会又拿话刺他:“自从嫁与你,嫁妆钱不知贴补了多少,凭你每月那点俸饷,躺死了棺木都买不起!”听那妇人话说的粗俗刺耳,裴巽却没计较,似是被人嗤笑惯了,还爽直地傻笑了几声。
“穷一些不妨事,”他踱步过去,环了臂膀揽住那妇人,在她颊上轻啄了几口:“膝盖屈了,不能复伸。士风澜倒,将是百世之羞。”
“莫拿这话来堵搡我!”话毕便用嫩臂香肩推撞他一路,好教他让开,抖了香帕指着他:“穷汉说大话!”
聚宝门半里的报恩寺,乃是座金陵巨刹,在南京是万分有名的所在。
裴巽仰视那极高的山门,一个直匾,金字,上书着“敕赐报恩寺”,是敕建的寺院。老树嵯岈其间,沙弥云集,香火尤盛,远近施舍捐赠不断。
“这是南京镇守太监鸾玊供给的寺院!”一道清凉的嗓音,如戛玉敲冰。
鸾玊的来历,裴巽是有所耳闻的,弘治十七年选入司礼监精微科,先帝钦定的太子伴读。先前随先帝北征,后在宣府大同镇番,几次擒杀达贼有功,当今万岁对其钟爱如珍宝,逾格提拔,委镇南京。只是,从那天颜咫尺的地方迁来南京,官阶是升了,没人比裴巽更明白,这是明升暗降罢了。
裴巽侧头来认,说话的是个面容清俊的官,他头戴时下样乌纱唐巾,往下是浅红云纹道袍,年逾弱冠的模样。那人“哗”地展了玉骨扇,遮面贴近低声道:“这报恩寺有公田近万亩,赋税却不纳一粟半钱,要不你以为他鸾玊哪来的登仙钱……”这人倒是一点不认生。
来人先打了一躬,“在下储儇,太常寺寺丞,字秉直,应天府人氏。”
裴巽拱手还礼,“国子监司业裴巽,字让之,顺天府人。”
“弘治十八年二甲头七的进士?”储儇分外热络地凑近来问。
二甲头七名,经义策试可是拿到圣上、阁员们面前过了目的。这人并不等他来答,似是早知他的来历,爽气十足地笑了。
“吏部考核时,没送谢礼给刘瑾,就贬来了南京。”他说的极轻巧,彷佛从未受过熬煎。没说的是,他赤身被缚,无有一衣,还受了好一顿杖打,他的一位同寅,不堪受辱,狱里碰死了。
储儇咂嘴夸称:“裴兄鹤骨松姿,颇有故君子之风,不流于俗那……”说完,储儇亲昵地拖了裴巽的手:“你我同入,也就是了。”
山门旁边开了一小门,入了大门,清规戒律,阿弥陀佛;入了小门,离经叛道,说白道黑。
小门里始终站着一两个人,那些小厮着青衣戴小帽,斜着眼,鼻孔朝天来看人。面前那人着黄鹂补子绿官袍,像是个穷孝廉。一个胖白脸儿的小厮轻嗤一声,垂着眼,接过那人的帖子来看,又朝下瞥了眼他腰间寒酸的药玉别子,鼻孔喷出的气息都是轻蔑的:“进去吧……”
那人抬脚翛然而入,未曾把小厮那巴高望上的言行放在心上。
储儇用下颌点了点梅欯的背影:“那是梅欯,今年的举人,出身……也算是书香门弟。”
拱一拱手,呵一呵腰,二人进去了。
裴巽看了眼席面,鹅油酥、鸭肉烧卖、醉白鱼、清炖鲍鱼、焖海参、水晶膀蹄、糟鸭,南直隶就好这口。他摆了凳,坐了一角,看着眼前金镶的杯箸,惊叹这用钱不在分寸上的排场。
“东衙门出身……”那官儿一副牢骚不齿的模样,说得正是南京织造太监元嬉。“进了钟鼓司还能外迁?”问话的那个是兵部主事。
“钟鼓司嘛,倡优之窟……”那兵部员外郎吃酒上了脸,拈起胡须,龌龊地笑了,笑得不屑又垂涎,没个体面。
席间依然叫了几个小唱,软媚扮上,甩袖团转来打个院本。那些朝廷命官,歪着嘴儿,舔着唇,就这么看着,咂摸着,满嘴的鄙俚之词。
只觉得不堪入耳,裴巽换了地方来坐。一髻插芍药花的小唱,手持金壶满席逐个斟了一遍酒。“刘文靖公乃是佛大人的恩师,想那刘阁老乃太子太师兼华盖殿大学士,古稀之年竟被那阉竖刘瑾一顿殴打,登时昏死过去。翌日佛大人竟个在丹墀前,兜胸脯就给那刘瑾一脚,那阉狗连滚带跌半晌爬将不起……”一众官员哄堂大笑,像是亲眼瞻得了那人的风采。
“我听闻,佛大人是弘治十二年进士,乡试会试殿试连中三元!”“佛大人武艺也精绝过人,圣上近郊阅武,佛大人弯弓跃马,连发皆中,万人喝彩,威武之名为远方所服,他日定成夹辅之勋,必是泼天显贵……”
佛琤是弘治十八年殿试的读卷官,裴巽自是他的门生,只是他的这位恩师,与天子威颜近在咫尺,寻常人轻易见他不得。
酒酣耳热后,这些朝廷命官,一人抱着一个妓子,心肝祖宗的叫个没完,眨眼间席里就亲热起来,搂抱搓揉,没有什么做不出的。那个兵部员外郎搂抱着怀里的娈童,用嘴噙了糖水来喂。那年近半百的兵部侍郎插花带朵与那妇人做着眉眼,亵狎不检,出乖弄丑,无所不用其极。
“裴大人看不上这些?”一人笑着来问,指的是那些妓子娈童。裴巽颇煞风景地说:“心中无妓,座中便无妓。”那户部侍郎气得须都竖了,这么不识抬举的也是头回见,哼了声甩袖走了。
这些人皆是撂荒了公务来的,再鬼混个半夜回去。
趁众人厮混时,裴巽也不顾同僚不同僚了,装作吃醉了酒的状貌,逃也似的出去了。
廊下坐着一个人,见他出来,速起整了衣袍,打了一正躬:“下官梅欯,字讳真,应天府人,今年二十有四,任国子监助教。”说话的人举止雅适,仪神隽秀,不似庸流。
裴巽拱手还喏:“你我同寅,不必客气。”
“讳真何不中了进士再来为官?”裴巽问,像是才想起来:“可是因路费盘缠?这不打紧,明日我自与你送去。”
“虽无祖业行当,却也无别的拖累,只是官场无直道,里面的艰辛晦涩,想必大人多有体会。”梅欯说完这话,艰难地叹了口气。
裴巽嗟叹不已,想了想他自己的遭遇,对这个内怀耿介、又能自守的梅欯颇有好感。
晡时末,在胭脂色的余晖里,二人缓步而出,寺旁的戏台上一个妆旦咿咿呀呀地唱着杂居《秋梦》一折:“当日个试花骢伴君冶游,今日个擎玉盏劝君款留。还只怕弹出半林秋,你看这一点半点,晕痕原有。天长地久,鸾交凤友,但只愿洗不淡的浓情,沁奴心都似酒……”
“都是些无籍破落户,领来妻女扮上便了。”见裴巽不解,梅欯道:“都是以修寺为名搭的戏台。”梅欯朝戏台子看了下:“不止普利寺有,城中的鹫峰寺,旁边的的普德寺,西城的静海寺都有。”
这时来了一个身量顶高的宦官,瞧着不像个汉人。他看了眼台上的人,那妆旦就不再唱了,露出十二分的殷勤,两人脸对脸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那妆旦咯咯笑个不止。
“同个被窝里睡呢……”梅欯瞧他不认得:“那是失八里,女真人,鸾玊的得力干将。”刚说完,失八里就转脸过来,他的面孔冷硬,尽是如锈痕色的瘢疤,像是火器灼炙的,块块有指甲盖大小。失八里掉头朝台下那个眼珠暴突的汉子说了几句,朝他们的方向指了指。
伴着小贩噪嘴的吆喝声,几个喇子无赖跳下台来,朝看戏的众人伸手:“每人四文钱!”裴巽才知道搭这戏台子原来还是为了银钱,这么一日下来,少说也有几十两。
一妇人拖了一把孩子,嘴里叽叽咕咕地骂着。一个黑黢黢的汉子没钱,二人便揪扭起来,汉子被攥起前襟,一把掼在地上,一时哭嚎声一片。
见裴巽作势上前去,梅欯赶紧拽了他一把,看这人老大不知高低的样子,急道:“那蛮夷子性野得很!”
看裴巽仍是往上凑,梅欯压低了声,咬字却颇为清楚:“他可是南京镇守的心腹之人!”
“这般纵他们,横行至几时?”梅欯觑了眼失八里,又看了看他腰间白晃晃的刀,紧攥着裴巽的腕:“两下里对着干,势必是不得好的。”
裴巽急得跺了跺脚,唏嘘了几口:“阉竖误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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