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by白堕春醪

青未了by白堕春醪

元老师第一次教人打乒乓球，他耐心不太好，展途又太菜了，连一点基础都没有，花在捡球上的时间比两人对打的时间还要多得多。

他就请老师来跟他们对打，自己站在展途背后，双手握着他的两只手腕，给他强行灌输正确姿势，这么练了半节课之后果然有奇效。

只是被路过的羽毛球老师打趣说，“你俩在拍《泰坦尼克号》呢？”

元老师的乒乓小课堂只上了两次，因为那周五就开始放国庆长假了。

从这年的九月份一开学，学校就一直传闻今年国庆假期减到了三天，传得大家都信以为真，不情不愿地做好了心理准备。

结果一个七天假扔过来，既没有补课也没有“自愿回学校自习”的通知，竟让人有点儿喜出望外，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了。

周玮跟元信约了市图书馆自习，一班的体委跟他约了打球，要去汽修城，还有个家教的活儿，尽管如此，元信还是觉得有点不够。

不够的地方就是……这个假期计划里没有同桌的身影！

到现在他俩连个联系方式都没交换呢，那天晚上放学之前，元信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纸上，本想直接放在展途桌上，但又有点抹不开面子。

于是他把纸条团成一个球，扔到展途脚边，击中了他的梦中情鞋。

话说回来，小少爷是真的壕，审美品味也好，他的每双鞋都是让元信只想供起来的程度，他却不管晴天阴天想穿就穿。

·

展途低头瞄了一眼那纸团，看上去有点嫌弃，没捡。

元信啧了一声，又想起他听不见，于是做手势示意他快捡。

展途：你擤鼻涕的纸？

元信气得抬手在自己脖子上划拉，做了个“杀了你”的手势。

展途分明是做题无聊了故意逗他玩，看见他气到无语的样子才满意，一弯腰伸长胳膊把纸团捡起来，打开一看是一串手机号码，后面括号“QQ、微信同”。

展途没见过这么给人留联系方式的。

像是在说，你看，我很随便的，随随便便给你留个手机号而已。

典型的元式掩耳盗铃思维，展途忍着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他有一点开心，不，不止一点开心，一开始跟元信做同桌的时候，那人一整天都没理他，他还以为元信怕他呢。

他遇到过不止一个怕他的人，最开始他努力地想告诉对方不用怕我，我不会咬人，后来他慢慢地放弃了，会主动躲开。

因为他理解了那种恐惧，那时候他已经做了很多年的聋哑人，早已接受了自己，他更在意的是不要给别人带来不适，于是他找了很多相关的研究来读，想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会怕他。

国外有一项心理学研究就认为，残疾人带给一部分正常人的恐惧类似于“恐怖谷效应”，因为他们在潜意识里把残疾人等同于“非人之物”，所以发现他们也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动时，会感到恶心和排斥。

而在这种心理效应下，断手断脚的残疾人并不是最可怕的，像聋哑人这种外表与正常人没有任何差别的残疾者，相比起肢体残疾者才更加令人厌恶。

展途读完那篇论文之后曾经沮丧过很久，一度不太想再和谁建立亲密关系。

可是元元并不这样，他只是很傲娇地戳戳你：

喂，我们一起玩吧？

唉，你是哑巴吗？

啊，你真的是哑巴，对不起……

喂，展途，我们一起玩吧？

·

放假之后，元信买了本盗版的数学奥赛真题集，用两天的时间刷了一遍。

然后发现自己能做出来的寥寥无几……

有点儿挫败，他又想起了他伟大的同桌，或许可以跟同桌请教一下经验，可是同桌怎么一直都没联系他呢？明明给他留了手机号的。

元信从班群里找到了展途的微信，他的头像是一片波光潋滟的蓝色，昵称是“展”——风格跟他本人如出一辙，低调的拽。

元信本来想从班群里加他的，后来一想，又有点生自己的气，因为觉得自己太主动，说不定人家本来就不想加他呢。

元信决定不管他了，说好的要做潇洒猛男，些许小事，不足挂心。

董一成在汽修城附近开了家猫咖，给女朋友开的，店里面一半的空间用来养猫，另一半养小兔子。

董一成跟女朋友菲菲谈了好多年了，元信上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俩，后来经常跟同学一块去他们店里玩儿。

那时候汽修城附近有条美食街，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还有学生价一小时两块钱的KTV，不过现在都已经被清理掉了。

·

元信在董一成的修车店吃过午餐，顺便帮他一块补了几个轮胎，然后骑车准备去给学生上课。

他的家教对象是个刚上六年级的小姑娘，家里很有钱，住在挺远的别墅区，元信骑了二十多分钟才到。

在楼底下跟一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熟悉，他停下车一回头，展途正站在不远处的石子路边，笑看着他。

元信惊喜极了，把什么不能再主动找他的想法立刻抛之脑后。

“展途，你也住这儿啊？！”

展途背着包，午后的阳光照得他眼睛微眯着，像只不适应人类形态的猫。

展途家的车从车库里倒出来了，但他没急着上车，而是朝元信招了招手。

等元信跑到他面前，就听见他的手机说：“你怎么会来这儿？”

元信说，“我给小朋友做家教。”

展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元信感到一丝欣慰，为他能够理解这世界上有人需要做兼职赚钱这回事。

展途的目光落在他摘下来挂在脖子上的耳机上，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两秒，继续低头打字：

“我本来想到石门桥那里的时候叫你的。”

元信：“啊，是吗？叫我干嘛啊？”

展途：“我要去游泳馆，想约你一起，你会游泳吗？”

元信：“……我当然会游泳，但、但是你不能到我家门口才给我打电话啊，万一我没时间呢。”

您也太自信了，我可是很忙的人，他心想，我可不是随时随地都在等你叫我出去玩。

展途确实没考虑到这一点，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约人出去了。

展途：“那明天你还有空吗？明天我也去游泳馆，可以等你上完课再走。”

这种不慌不忙、不冷不热的机械人声，配上站在他面前这个自信到极致的展途，真是让人牙痒啊！

要是这家伙用这种态度约喜欢的女生，百分之百是会被拒绝的！

拒绝他一次，让他长长教训如何？！

元信的内心深处有个小人在这般呐喊。

元信：“……好啊，一言为定。”

他还是想跟展途一起出去玩呢。

元信第二天下午辅导学生的时候，问了她住在对面的人家。

“你怎么问这个？”小姑娘眼睛亮亮地说，“对面搬来一个很帅的大哥哥！你碰到他了吗？”

元信笑着嗯了一声，小姑娘立刻寻求认同，“你也觉得他很帅吧？像游乐王子，是不是？”

元信：？？？

倒也不是很像。

但细想来，又有一点微妙的相似。

小姑娘奇妙的比喻让元信出来的时候还是很想笑，顺便给展途改了个微信备注：途途王子。

展途昨天晚上已经加了他微信，所以元信直接给他发消息说自己结束了。

【一元：可以出来了，王子，我在你家宫殿外面。】

【途途王子：？】

虽然对这个称呼感到莫名其妙，但展途还是很快就背着包出来了，他不穿校服的时候显得个子格外高，挺拔如松，冷峭蔚秀。

今天的展途穿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双梦中情鞋，看上去心情很不错，走到元信面前的时候，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递给他。

“这什么？”元信自问又自答，“哦，一块钱，一元。”

元信的微信头像就是这个一块钱钢镚儿，展途方才在家翻箱倒柜才找到的这枚硬币，他觉得自己真是太闲了。

他们一起站在路边等司机开车过来，展途没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他每次跟元信打字交流都有点不耐烦，也是潜意识里怕对方不耐烦。

但他又想说话，因为元信一直在玩那枚一元硬币，傻乎乎的很可爱。

展途忽然想要尝试一下，他不能够控制自己的音调，所以他只是动了动唇，像几分钟前对着镜子练习的那样，不出声地说，“买你。”

元信看见了，但是没看清，他没掌握唇读这么专业的技能。

他看到展途说的是：我爱你。

元信大惊失色，“你……说啥？”

展途指着那枚硬币又尝试了一次，“这个，买你。”

“哦，”元信松了口气，“哦！买我啊！好说好说！你吓死我了。”

展途也松了口气，甚至后背都出汗了，好难，他心想，说话好难。

他累得都没再看元信说了什么，有点颓丧地上了车，坐在车上以后都还觉得很累，闭着眼睛养神。

多说话伤气，多写字伤神，老话果然是真的。

元信跟司机自来熟地聊了一会儿，等展途再睁开眼的时候，他才靠过去对展途说，“你刚刚没听到我说什么吧？”

展途点点头，示意他再说一遍。

元信笑着说，“那你看微信。”

展途拿出手机看了眼，这家伙的昵称已经悄悄改了，改成了“两元”。

【两元：我涨价啦，你现在还欠我一块。】

……居然坐地起价，展途想要给工商局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