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无有也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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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问青踉跄了一路，这鞋子穿得她浑身难受。

她遥遥跟着明将息一行，穿过这条又深又暗的长巷，尽头竟然不是她以为的某种适合聚众斗殴的废弃工厂或是烂尾楼，而是一片绿化带。

看上去是死路，然而穿过绿化带后，一片灯红酒绿闯入眼里。

这是一条过于繁华的街道，两边林立着装潢精致风格迥异又各具特色的独栋小楼，每栋楼都是一户门店，有些招牌竖在门口，一眼便看得出是酒吧或俱乐部，有些招牌掩映在绿植中，名字起得委婉风雅，瞧不出里面是什么生意。

辜问青还看见一栋极具中式风格的建筑，金柱大门紧闭，兽面衔环，门口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让人轻易能想到里面的富丽堂皇。她好奇里面是什么，但从封闭的外观上看不出半点里面的蛛丝马迹。

辜问青边看边张了张嘴，对着这一大片见所未见的热闹发出喟叹，尽管现在夕阳还未完全落下，这里却已经提前透露出了夜晚盛放的意思。

她有些紧张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免得自己跟丢了明将息。

正当她以为明将息并非要来打架而是要来花天酒地的时候，明将息和他的一群小跟班们却停在了一家画廊前。

画廊？辜问青心想，总不至于带着几个一看不就是好东西的跟班跑来艺术鉴赏了吧？

明将息当然不是来鉴赏艺术的，他对于画画这件事一窍不通，对于赏画更是不感兴趣，他跟蔡正义约好的地点也不在这里，但他专程绕到这里来打声招呼。

也不用明将息专门预约或是登记，他只是往门口一站，里面就有人出来请他进去。

他让身后的人等在这儿，还特地瞥了辜问青一眼，专门交待了一下：“后面的小尾巴，看着点。”

“好的明哥。”

他点点头，走了进去。

整个画廊有四层楼，下面三层都是展厅，四层原本是天台，封起来做了阁楼，天花板做成了透明，抬头便是天。

明将息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陆骁问他：“你觉得这儿怎么样？”

那时正好是七月，烈日当头，明将息想也没想就说：“晒得慌。”

于是他从第一次见面的第一句话开始，就得罪了陆骁的女朋友粟珺妍。

粟珺妍是个颇有名气的美女画家，作画之余喜欢搞搞设计，虽说大多数时候她只是提出想法，天马行空地勾勒出她的想象，然后花钱让人为她实现，但还是有很多人为她的创意拍手称赞。

这间画廊只是她众多设计之一，但她非常喜欢这里，是她除家以外最常待着的地方。

她认为明将息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根本连评价她审美的资格都没有，她不明白陆骁为什么要去问明将息对于画廊的看法，在粟珺妍心里，明将息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弟罢了。

而明将息这个毫无眼光的小混混，不仅不抓着这个机会大加夸赞她以取悦她讨好她，反而非常嫌弃地给出了一个没有礼貌的评价。

粟珺妍气到指着明将息的鼻子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进我的画廊，滚出去！”

十五岁的明将息也是棱角未磨的刺头，被她这么一指，梗着脖子回了句：“不稀罕。”

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看向陆骁，他只听陆骁的话，陆骁要他走他就走，陆骁让他留尽管他不高兴也会留。

可是陆骁根本没给他一个眼神，而是走上去安抚性地摸了摸粟珺妍的头，让她乖，不要生气，说：“他确实不懂这些。”

明将息咬住嘴唇，抵着下巴，不服气的样子。

粟珺妍拉着陆骁的手说：“那你把他赶出去。”

陆骁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侧过头对明将息说：“你到外面等我。”

明将息僵着身子转身就走了。

他讨厌粟珺妍，因为粟珺妍看不上他，让他难堪，而且陆骁因为她一句话就把自己赶走。

粟珺妍也讨厌明将息，她向来知道陆骁身边跟着个小孩儿，这小孩儿是陆骁三年前收下的，不像手下，反而像弟弟。

知道陆骁的人慢慢都会知道明将息，说明将息是陆骁养来接班的。

粟珺妍跟陆骁在意大利相识，在一起也不过两个月，但她想得很久远。以陆骁的格局不可能窝在桡城太久，他才三十岁，虽说生意做得不算大，论财力跟粟家比更是不值一提，但陆骁身后的关系网盘根错节，背景深不可测，她对他寄予厚望。

这样的男人，何须养个外来的人给自己接班？他们倘若有一天要结婚，陆骁就必须全身心放在她和他们未来的孩子身上。明将息这个毫无根基，全靠攀着陆骁上位的家伙，在粟珺妍看来碍眼得很。

明将息和粟珺妍之间的暗潮涌动，在陆骁看来只是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

他多数时候会照顾着粟珺妍的情绪，不痛不痒地责备一下明将息，但又会在粟珺妍不在的时候，看似诉苦般让明将息体谅他，说：“你长大些就明白了，女人不讲道理，得哄着。”

明将息从来不会反驳他，也知道陆骁这样讲就是在给台阶，所以他会点头，乖乖地说：“我知道。”

对陆骁而言，一边是自己养在身边的小狼崽子，为自己卖命，忠心不二。一边是令他颇为满意的女朋友，外形姣好家境优越，也愿意为他出力，背靠粟家这户豪门，省却了他很多的麻烦。

陆骁并不觉得他们之间哪一个更为重要，因为他根本不会把两个人放在同一个天平上，他就这么任由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了这么久。

如果他知道两人之间看似不起眼的小矛盾如今会激化成如此的麻烦，也许当初不会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不管。

“嫂子。”

明将息走进阁楼，日色下沉，昏黄的晚霞透过透明的天花板玻璃铺在身上。

粟珺妍靠坐在沙发上，一手举着饮到见底的酒杯，一手撑着脸颊，看到明将息进来，她把酒杯递过去，轻飘飘说：“倒酒。”

明将息敛了眉眼，看起来十分乖顺接过了酒杯，从旁边桌上拿起了醒酒器，正要倒上，又听见粟珺妍开口说：“算了，不喝了。”

明将息放下醒酒器和酒杯，看着她，等她又作难。

这回粟珺妍半天没说话，像睡着了。

“我和蔡正义约了七点。”明将息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说，“现在六点四十，嫂子，有什么想说的可得快点。”

粟珺妍微微睁了眼，好像刚回过神，坐起身子来，斜着眼看他：“你来我这儿，不应该是你有话想说吗？”

“您说得对。”明将息面上笑着，眼睛里却满是阴冷，“那我应该说什么？”

粟珺妍优哉游哉地抬着下巴：“你想说什么？”

“非让我说，那就得问问嫂子了……”明将息眼色暗了暗，“您，懂不懂买凶的规矩。”

他话音未落，粟珺妍便抬头看他，眼神并不算惊讶，她顺着他的话说：“买凶还有什么规矩？”

“您是骁哥的人，桡城大街小巷都是骁哥点过的地盘，自然没什么规矩拘着您。只有一点，骁哥早讲过的——枪口不指自己人。”明将息把话放在明面上，说，“您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让骁哥做主，要收拾我还是干脆弄死我，骁哥发话，我都认。”

粟珺妍脸色有些不好看。

“……但是让外面的人来动手，不合规矩。”明将息的最后一句话，说得轻快，落得却郑重其事。

粟珺妍瞪着他，杏眼含怒，干脆破罐子破摔：“轮得到你来教我做事？明将息，你一口一个骁哥叫得好听，面上把自己当狗似的摇着尾巴，心里怎么想的你敢说出来吗？”

“我怎么想的？嫂子倒是对我很了解的样子。”

“在某件事情上，我或许比陆骁更了解你。”粟珺妍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走近明将息。

明将息微微蹙起眉，拿不准她什么意思。

粟珺妍看了他许久，久到明将息都要起鸡皮疙瘩了，才说：“时间不早了，去赴约吧。”

“你……”明将息想问她一句，为什么。

他们虽然互相厌烦，但这三年间也算相安无事，可前段时间，也不知粟珺妍怎么就突然发难，先是在陆骁面前见缝插针地告他黑状，难听的时候还说他在外面搞大女孩肚子，逼人家堕胎——完全是无中生有的事。

后来她演技暴涨，常常惹怒明将息，趁明将息出言不逊的时候，引得陆骁注意，然后扑倒陆骁身上哭。

陆骁其实并不那么在乎谁是谁非，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哄她，于是技不如人的明将息一次又一次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被陆骁责骂，有时还会被揍。

这次更甚，粟珺妍竟然雇了人来找他麻烦。

这个人叫蔡正义，是这座陆骁只手遮天的小城里难得的一小搓没有完全投诚却还苟活着的小老鼠。

在任何时候，蔡正义都绝不敢找陆骁和他手下人的麻烦，但这次不一样，粟珺妍作保，给了他一大笔钱，还承诺肯定让他活着走出桡城。

见钱眼开的蔡正义抱着侥幸心理去找了明将息的麻烦，但他低估了明将息，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没捞着便宜，除了顺手摔坏了明将息的手机，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这一次，是明将息派人主动去约的蔡正义，他起初不知道是粟珺妍在背后搞事，还想着蔡正义胆子够大，聊聊看能不能收到自己麾下。

发现端倪是昨天夜里，眼线给他发了张照片，拍到了蔡正义从一辆车上下来，那辆车是粟珺妍名下的。

她有很多辆车，明将息没有完全记住，但他知道粟珺妍的每辆车的车门边上都有一个小小的“S”，并不显眼，但还是被明将息发现了。

今天他来找粟珺妍并不是示弱，更不是求和，他只是想告诉粟珺妍，她所做的事情是陆骁不允许的。

可粟珺妍并不打算收手。

明将息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已经七点过一刻了，他到了“嘉欢”门口就觉察这事儿小不了，从那一排排扎堆儿的车和门口不时向外望过来的人就能看出来。

因此他实在没办法再无视身后的辜问青。

他走到对此一无所知的辜问青面前，对她说：“还不快滚，你找死吗？”

辜问青眨巴眨巴眼睛：“我就看着，不说话，不打扰你们。”

“赶紧走，这里不是你看热闹的地方。”

辜问青趁他转身之际拽住了他的袖子：“你别老是赶我走，我想见你一面太难了，你给我个机会嘛。”

“……”明将息黑着一张脸，冲她有些凶地说，“滚。”

辜问青有些委屈，她自诩从小都是所有女生里最受欢迎的那个人，多少人为她献上殷勤都被她冷眼相待，如今却要沦落到自己热脸去贴冷屁股的地步。

越想越气，辜问青干脆拽着明将息的手不放了，有些耍无赖：“我不滚，你是不是要去打架？那我就陪你打，受伤我们就一块儿进医院。”

“你……”明将息不是没被女生追过，但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难缠的，他望着辜问青一片赤诚又热泪盈盈的脸，一时之间竟然卡了壳不知道说什么。

正在两人僵持之际，他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惊慌的喊叫。

“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