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之间无删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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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竹汀一连几天没回谢家庄园。

中间有几晚，李姨过来送饭，送的都是他惯常爱吃的。

“外面终究不如家里好，就算工作太忙，也不要累坏了身体啊。”李姨小心翼翼地说着。

谢竹汀笑了笑，“多谢李姨关心，这里住得还挺舒服的，不算太差。”

见他态度还不错，李姨又试探道：“这几晚先生都在家，晚饭都是他一个人吃的。”

谢竹汀放下勺子，瓷制勺子和碗底碰撞出清脆的响，右手边依旧摆放着一杯热牛奶，他问过秘书，秘书说是陆乘非让放的。

“他不缺人陪，可能最近腻了吧。”

李姨沉默地收拾好餐盒，被司机送回了庄园。

前天晚上，林青瑞如约归还了货物，赶在订单截止的前一小时，运往勃朗蒂家族的货物成功离港。

勃朗蒂家族人员庞大，为了表示对亚洲市场的重视，特地派了一位嫡系成员坐镇港市，据说还是个中法混血，抵达港市的第三天，他就向谢竹汀发出了邀请。

巧的是，地点正好在云顶湾酒店。

“谢先生，久仰。”

这位混血流着一半中国血脉，但可能混得不太均匀，容貌上的亚洲特征更明显些，有一种很显著的沉静、温和，隐隐可窥见一些内敛的东方气质。

谢竹汀回握住他的手，“贺先生，别来无恙。”

他随母亲姓，中文名字叫贺宁微。

贺宁微是个很会聊天的人，作为一个初次打入亚洲市场的新人，他展现出恰到好处的谦卑。但谢竹汀不喜欢这种感觉。

黑道世家里怎么可能会养出这种性格的孩子？除非是故意伪装成这副模样，别有所求。

灯光下，贺宁微的骨相更显深邃，他抿了一口鸡尾酒，笑道：“是菜品不符合口味吗？”

“不，我只是在想……初次见面，没为贺先生备份礼，是我的失误。”

贺宁微的笑又深了几分。

“其实谢先生可能不记得了，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算了，不重要。”

谢竹汀微微挑眉，他不喜欢被人卖关子。但很可惜，直到这顿饭结束，他都没能找到再次发问的合适机会。

“港市的夜景很漂亮。”

贺宁微站在露台上，俯首向下望。

谢竹汀抬头看向夜空，发现今晚的星星格外亮——像他六岁时偷偷跑到福利院外的大山上看到的星星一样。

如果没有谢重晏父母，他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站在这。

夜风吹过衬衫下摆，谢竹汀闭上眼，感觉自己变得很轻，是那种无根浮萍般的轻盈。

他轻声问：“贺先生准备在港市待多久？”

贺宁微默不作声地移开黏在谢竹汀身上的目光，“应该不会短，取决于……事情的进展吧。”

谢竹汀理所应当地以为“事情”是指勃朗蒂家族的生意，于是便理解地点了点头。

“希望港市能为贺先生留下难忘的回忆，如果有划算的买卖，记得随时联系我。”

“好，一定。”

-

为尽地主之谊，谢竹汀先将贺宁微送走，而后安奉言在他身边欲言又止：“少爷，那好像是谢总的车。”

五米之外，谢重晏惯常乘坐的车正停靠在路边，不知道停了多久。车上没有司机，只有谢重晏一个人。

“你先走吧。”

谢重晏已经亲自来堵了，他还有别的路可选吗？

从云顶湾开回谢家庄园需要经过一段盘山路，往常谢竹汀从未觉得这条路很长，今天却一直在计算弯道的数量。

“休息室睡得舒服吗？”

“都是床，没什么区别。”

谢竹汀有些疑惑，他以为谢重晏开口就会是兴师问罪，没想到是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问话。

车子又驶过一个转弯，今晚星星很亮，他本想借着黑暗遮掩沉默，但谢重晏在光亮里开口：“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家了？”

家。好陌生的词语。

他想不出谢重晏问这句话的动机，于是只好用自己的思维去理解。

“如果你想做了，可以去找别人。”

谢竹汀漫不经心地降下车窗，让晚风灌进沉闷的车内，即使说出这句话时心里会有一阵钝痛，但他相信自己能够适应。

一声急刹车，车子停在庄园大门外，保安鞠躬后打开大门，车子重新驶进去。

谢竹汀突然很想抽烟，可惜身上没有。

他决定一下车就去找烟，不要和谢重晏浪费时间。

夜晚的庄园死气沉沉，车子终于停下，谢重晏熄灭车灯，二人都没有打开车门。

“谢竹汀，我们谈谈。”

-

谢家的佣人都睡了，只有兄弟两个坐在客厅里。谢竹汀半眯着眼睛，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夹着一根香烟，但没有点燃。

“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不该变成这样。”谢重晏注视着他，语气微沉，“我理解你的埋怨，我也以为你会理解我的苦衷。”

倏地，烟被手指夹断，耷拉下脑袋。

“苦衷？这么悲情的字眼竟然会和谢总联系在一起，”谢竹汀眼含嘲讽，“也对，像我这种卑贱的走狗，一定理解不了您的思想境界。”

他不觉得这场谈话有什么必要。无非是谢重晏嫌他不够听话，借机敲打敲打罢了。

其实谢重晏可以换一些更直白、更暴力的方法，比如直接给他一枪，都比这场虚伪的谈话要舒服。

听到“卑贱”二字时，谢重晏的眉心很明显地跳了跳，他唇线绷直，似乎想开口打断，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谢重光已经和王家绑在一起，我只有把林家拉上船，胜算才会更大。父母去世后，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小竹，我只是想为我们多搏一点胜算。”

谢竹汀拍了拍手，掌声响彻空荡的客厅。他笑眼弯弯，如果抛去这副紧张的气氛，这个笑容甚至称得上是乖巧。

“真是很完美的说辞，如果我真的只是谢总弟弟的话。那请问我们之间上过的床又算什么呢？泄欲？抚慰？交易？”

没有任何一个词语能描述出这种畸形的关系，也没有任何方案能维持曾经的平衡。

谢竹汀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执着地盯着谢重晏的嘴，忐忑又期待——如果他是沙漠里的旅人，那谢重晏的答案便是幻化成泉水的海市蜃楼。

视线中央，谢重晏的嘴抿了抿，他似乎沉入瞬间的迷茫，夹在裂缝里，不知向前还是向后。他以为自己能够脱口而出某个答案，可沉默却占了上风。

“我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亲密……好，好。”

谢竹汀笑得悲哀又释然，他开始庆幸谢重晏没有说出“爱”字，否则，这个字将承受一次莫须有的玷污。

“谢重晏，你以后会有更亲密的人，比如林泉，你们会步入婚姻殿堂，她会成为谢家庄园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而不是像我一样，名不正言不顺地赖在这里。

谢重晏没有反驳。

“婚结了可以再离，婚姻关系并不牢固。”

他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淡定地衡量着如何用诸多筹码带来最大化的利益。

对于他的反应，谢竹汀早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攥紧手。

藏在黑色手套下的翡翠戒指硌得他手心发疼。见不得光的戒指就像他见不得光的感情，不必开口，也没人会珍惜。

悄无声息地来，再悄无声息地死去。

这就是它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