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序与冬在哪看

槐序与冬在哪看

蔺冬压着不快，嗯了声。

等到晏槐序起身要下楼去，他才从沉默的状态里抽离出来。

“学长这几年有谈对象吗？”

晏槐序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嗯，有过。但是没多久就分开了，大概是观念不合吧。”

他有点尴尬地摸着耳朵。蔺冬应该是看到了他和罗朗的合照，现在应该不会再躲他了吧？

也曾试着接受过另一个独立的灵魂，不过并没有过多么浓烈的爱意，大多是对方猛烈地告白，而他抱着“可以试试”的想法试着投入。

他想起罗朗说他其实没有爱过人。

这句话是很对的，他确实没有感受过诗文里汹涌的爱意，浪漫主义者粉饰过后的世界在他眼里也显得乏善可陈。

所以最后罗朗离开，把柠檬园留给他的时候，晏槐序其实是有些愧疚的。

他为了自己无法真正爱他而感到愧疚了。

蔺冬没有说话。他不能说，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正放映着令他胃部绞痛的图画。

重新见到晏槐序后美好的心情被打断了。

在这样的房间里，同样的淡蓝色床单，阳光照在白色的被子上。白人毛发旺盛的大腿，他早上曾观察过的那截小腿，会怎样缠绵在一起？

“小冬？”

晏槐序紧张地看着他，蔺冬的脸色可怕，好像是不适，又好像是隐隐的恼怒。

还是这么恐同？

“没事。我下去扔个垃圾。”

他拎起刚刚分出的垃圾，从晏槐序身边经过，走出了房门。

星期天依然是个晴天。

晏槐序眯缝着眼睛，看着天边微弱的朝霞，心情满是愉悦。

这种愉悦很轻松，满含着对于将要发生什么的期盼。

昨天下午理完房间后，他带蔺冬去海边找了家餐馆吃饭。晚上沿着海一路散步回家，海边的白色长椅上坐着疏疏落落的人。

他记得偏暖的彩灯映照着蔺冬的脸，有种淡淡的美好感觉。

昨天晚上蔺冬没有躲着他。

晏槐序心里很满意，这意味着他被一个很重要的人接受了。

他下楼去厨房准备做早餐，就闻见烤好的吐司和黄油的味道，弥漫在光线正好的房间里。

蔺冬一手提着锅煎蛋，回头看他，睡得头发凌乱的人像是闻到饭味儿的小狗，眼睛咪咪的。

蔺冬昨晚想了很久。

他知道晏槐序会谈恋爱，也许还会喜欢上别的人，也许已经有一个难以放下的人。

他难受，他不甘，都没关系。从一开始喜欢上晏槐序，他就没想过能成为一个“他喜欢的人”。

他只想做一个喜欢他的人。

虽然要做到完全端正自己的位置是很困难的事，每次晏槐序对他笑，他就想要更多。

把两枚卖相极好的煎蛋端上桌，蔺冬在晏槐序对面坐了下来。

吃完早饭，晏槐序又开着小面包去接另外三人。花车游行大概中午一点半开始，他们有时间四处转转。

海边桅杆林立，停下车，几人在集市上闲逛。铺了毯子的小街两旁全是小摊子，这会儿人多起来，到蔺冬大腿高的小孩子窜来窜去。

Oliver和Barbara在前面挽着手聊天，phlippe一个人缀在后面东张西望，动态的人流里洋溢着简单的快乐。

商铺里随处可见琳琅的果酱瓶，精油瓶，玫瑰和柠檬的香皂做成花瓣状，摆在最外面。石膏像上缠绕的花环开得绚烂，晏槐序给蔺冬挑了个橘子花环，踮起脚来给他戴到头上去。

蔺冬有点无奈，又觉得那人在微微抬起胳膊时扫过的淡香很温柔，忍不住低下头让他戴好。

phlippe一转头就看到蔺冬那一贯冷着的脸上浮着笑意，橘子花环搁在他头上，衬得人头发更黑，眼睛也黑亮亮的。

他发出一声怪笑，拽着前面两人走远了。

晏槐序满意地打量着蔺冬。

“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又帅又乖的？难怪讨小姨喜欢得很。”

蔺冬笑笑，“那学长喜不喜欢？”

晏槐序没思索，“喜欢啊，怎么可能不喜欢。”

两个人肩并肩穿过喧嚷的人群，蔺冬任走过的姑娘打量，侧过身不明显地护着身边的人，只觉得心中好像窝了团火。

许多日夜来近乎痛苦的想念，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喜悦。

虽然来自于没头没脑的问答，他依然觉得满足。

花车游行开始时，一旁的看台上已经坐满了人。晏槐序拉着蔺冬坐在高高的看台上，笑吟吟地看看千奇百怪的花车经过。

柠檬做成的环状大门、橘子和柠檬拼起来的故宫、满头柠檬的小丑雕像。

独属于地中海地区的春夏，独属于芒通的清香暖风，让人几乎忘了曾经经历的难眠凌晨。

他想起北岛的诗句。

“阳光灿烂，橘子金黄。”

蔺冬看着那些尽情欢笑的人们，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晏槐序要选择留在这里。

很多时间是无意义地流逝的，生命常常在孤独，死亡和无意义中流逝。如果在那个千万人向往的江南，晏槐序感觉不到生命的幸福，那么在这里他可以。

或者是因为阳光充足，或者是因为人们热情轻松，或者是因为一切都是新的，他也有一个新的生命。

不再是那个蜗居在小楼里，为间距极近的居民楼蓝窗户而感到惶惶的小孩，不再是跪在气息全无的母亲身旁，触碰她冰冷的手指，再也找不到方向的毕业生。

其实蔺冬不久前才知道那个夏天发生了什么。10号之后他成了应届高三，在闷热潮湿的暑假里按捺着给晏槐序打电话的欲望。

出分第二天他紧张地拨了晏槐序的号码，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他记得那头很吵，很多杂音，像是箱子被搬来搬去，钢琴呲在地上的声音。

晏槐序接了他的电话，问他什么事。

蔺冬舒缓着呼吸，问他考得怎么样，可以上b大吗。

“也许可以，小冬，我还忙，就先挂了。”

手机屏熄灭了。只拉开了一条缝的窗帘透入六月的阳光。

很久很久之后，蔺冬才知道，那年夏天溘然长逝的不仅是他无疾而终的暗恋，还有晏槐序的母亲。

晏槐序的笑声把他拉了回来。

年轻的侧脸上满是笑容，转过头来让他看底下衣着夸张的舞者。

一种名为庆幸的感觉包裹了蔺冬。

高三一整年没有晏槐序的音信，他强迫自己认为晏槐序去了b大，只要自己也考进去，总能有再见的一天。支撑着他从淹没身高的书堆里抬头看一眼时间的，只有这个念头。

李一泽从他妈妈那里也套不出晏槐序为什么不告而别，蔺冬终于考进b大，才知道晏槐序早就去了欧洲。

六年里，梦见那个玉兰花开的春日有多欣喜，醒来后就有多落寞。

此刻，在此处，他无比庆幸自己找到了晏槐序。

“今天玩得怎么样？我觉得那个青蛙和长颈鹿好可爱。”

五人坐在餐厅，Oliver说玩的很开心，以后每年都想来。

“像是一个童话镇，”Barbara很兴奋，“你知道吗，我觉得大家在这里度假就像做梦一样！”

晏槐序压不下嘴角地笑，可以说是风水养人，也可以说是人让一个地方变得更美好了。

“你们以后常来呀，我可以接待你们。”

几个人聊得眉飞色舞，聊蔺冬拒绝过多少男男女女，聊起晏槐序以前和蔺冬是同校的，不是蔺冬一开始说的表哥，对面三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当时我就猜想你俩不是什么亲戚，”phlippe用叉子朝蔺冬的脑袋虚虚一指，“不过这种东西竟然出现在lin的头上真是难以想象。”

几个人促狭地看着他俩，蔺冬低低笑了一声，“吃饭。”

晏槐序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强行给蔺冬戴花环有点不合适。他悄悄凑过去说，“你把花环摘下来吧，是不是不想戴？”

蔺冬看他一眼，黑眸里透着认真。“我戴着难看？”

晏槐序视线对上他的侧脸。

怎么可能难看，从眉骨到下颌，长开之后的脸每一处都透着很俊的锋利，鼻梁挺直，黑目像是山岳旁的两潭湖水。

偏偏被他戴上了清新脱俗的橘子花环，柔柔嫩嫩的白色花瓣显得他冷漠又软和，像是神明透露给信徒不为人知的一面影迹。

晏槐序觉得自己被帅到了。“非常好看，就是，如果你不愿意戴…”

“愿意。”

如果橘子花常开不败，他愿意永远戴着。

吃完饭走过下坡的小路，天色还未黑沉，海上起了薄雾。几人拥抱告别，提起他们很快就要回巴黎。

晏槐序有点惊讶，更多是失落。

“不是说春假放很久吗？”

回家拉开灯，他问蔺冬。

蔺冬站在落地灯旁边调亮度，闻言抬头，“我放得要久一点，导师自己也在外面玩。”

“噢。”那你导师还蛮好的。

晏槐序心里不知为何舒服了很多。可能因为跟蔺冬呆在一起真的挺愉悦的。以前当他是弟弟喜欢逗他玩儿，现在他乡遇故知，倒更添惺惺相惜的感觉。

“不想我走？”

“嗯。我平常，都没怎么跟人来往。”

大多数时候是在听柠檬树叶沙沙响，撑着头和落在空调外机上的鸟面面相觑，看着鸟转动小脑袋，再看着它飞走。

所以他也还是会贪恋热闹的余温，友人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