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里by夜间独白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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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支钢笔自然没有被带上考场——答题卷易洇墨，考试时只容许使用中性笔。陈之远将拆开的礼盒原封不动归位，然后摆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

预赛那天是阴天，学校统一安排大巴接送他们往返学校和考场。从下午两点考到五点，持续三个小时，雨水慢慢顺着屋檐掉下来，叮叮咚咚，仿佛坠下时成了冰，一颗一颗敲在窗台边的铁栏上。

结束考试后，陈之远随大巴回学校。他没有关注天气预报，自然也没有带伞，好在今日不用赶巴士或骑单车——陈业终于结束了手头上的部分工作，特地驱车前往。

天色翻涌，陈之远举着外套挡雨，飞奔着拉开车门。

车内开了电台，下午时分，主持人持续播报路面状况。陈业从车内镜里望了陈之远一眼：“衣服淋湿了吗？”

陈之远将外套叠好：“还成，裤子有点儿。”

“要不要回家换？”

“不用。”陈之远起了点疑惑，“我们现在不回家？”

“和你斯玫阿姨还有她儿子一起吃顿饭。”陈业轻描淡写，“庆祝你考完预赛。”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陈之远靠在窗边支着下巴。预赛在他的征程里甚至算不上垫脚石，真正难打的仗还在后头。

陈业目视前方，专心盯着道路上的车流，偶尔偏头看向后视镜：“找个机会聚一聚罢了。这几天我不在家，你和煜熙相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陈之远心里想，确实还可以，他甚至收了两份礼物，小狗戒指和钢笔。

“那就行。”陈业似乎松了口气，“李煜熙之前的事我有听过一些，不是什么省事的小孩儿。你也不用刻意讨好他，当成房客就行。他要是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你直接告诉我，千万别影响自己的学习状态。”

陈业又望了车内镜一眼：“听见没有。”

“我知道了。”

陈之远在车后排望着陈业开车的身影，好奇心被他爸那句“李煜熙之前的事”给撩了起来。但又不好问东问西，毕竟背后论人是非，非君子所为。

他们赶在晚高峰彻底来临之前，开到申城新区的某个高档小区门口。陈之远原先以为聚餐地点会定在外面的餐馆，不料是到李斯玫的住所做客。

平层面积很大，三房两厅，附有茶室和至少六十平米起步、封了玻璃窗的阳台。

换好拖鞋进屋，李斯玫过来迎接他们，保姆则在厨房忙碌。陈之远探头望向客厅，李煜熙正盘腿坐在地毯上玩游戏。外头仍有浓厚的乌云，凉风裹着水汽，越过窗户缝隙，吹拂他的眉眼。

李煜熙突然开口，没头没尾的，对着靠近的陈之远讲：“今晚会有暴雨。”

“是吗？”

“天气预报说的。”他盯着屏幕，“雷暴。”

陈之远坐到他身边，学着他的姿势屈膝、盘腿，余光扫过对方的侧脸。

李煜熙的睫毛原来也是深棕色的，纤长浓密，眨眼时如振翼蝴蝶。

耳边突地传来一阵哀嚎，陈之远被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屏幕上荒野求生的背包客双拳难敌四手，正被野人团团围杀。屏幕如同泼上了红油漆，鲜血淋漓地勾出“Fail”四个字母。

李斯玫在餐桌边喊：“来吃饭了…Aaron！不准玩这种游戏！”

李煜熙啧了一声，将手柄扔到旁边，一边起身，一边自然而然地去拉陈之远的手臂：“走吧。”

肌肤交换热度，陈之远很轻地挣了挣，没挣开，便借着力道顺势起身，一步一趋跟着往前。

啡沙大理石方桌，中央摆有鎏金烛台和香槟玫瑰，菜式却是典型的中国菜。饭过五味，外头雷声轰隆，紫色电弧挣脱虚空，劈在视觉末梢。

李斯玫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陈之远碗里，也看向外面：“不如今晚就在这里住好了，雨太大，回去不安全。”

“小远和Aaron差不多高，可以先穿他的衣服。不介意吧？”李斯玫的语气很温柔，“都是刚送来的新款，应该还没用过。”

李煜熙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由头至尾安安静静。他的用餐礼仪极佳，闻言才撩起眼皮，抿唇露出一个笑：“我没意见。”

陈业没反对，陈之远于是说：“好的。”

雨越下越大，铺天盖地，在玻璃上刮出一道道脉络，水珠被外界的通明灯火映成金黄。

李煜熙房间有一扇极大的落地窗，正对稍远处的CBD，金色壁灯连成起伏的山脉，又或者是朦胧的，自九天而下的瀑布。

陈之远推开门时，他正在衣柜前挑衣服。房间没开灯，但也能看清整齐敞开的衣柜，按色系、款式，分门别类。李煜熙抽签似的从里头翻出一套睡衣和便装递给陈之远：“将就着穿会。”

指尖布料柔软顺滑，又岂止将就二字。陈之远双手接过，同时说谢谢，视线扫过落地窗时，忍不住开口：“你的房间很漂亮…尤其是这里的景色。”

“是吗？”李煜熙笑了笑，随他的目光望过去。

他慢慢靠近那扇窗，在约计半米处的地方停下脚步。陈之远比他还要近一些，抱着衣服，裸着脚——和李煜熙一样。

车水马龙尽收眼底，有那么一瞬间，如同化身神明站在云端，万事万物化为蝼蚁。

陈之远问他：“你在我们那儿住得还习惯吗。好像有点小，又窄，视野也不是很好。”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在轰隆的雨声中若有若无。但李煜熙捕捉到了，侧头看了陈之远一眼。

对方半截身影被窗外的光源眷顾，鼻梁，喉结，半明半暗间，每一道线条都足够深刻，值得被快门捕捉。

李煜熙心里微微一动：“没有住不习惯。我觉得你们家很好。”

陈之远投来一道注视，里头明晃晃地写着不相信。

他们那处房子虽然地段不错，但格局与装修完全可以用老破小来形容。打房间窗户往外望，只能看见对面教职工宿舍的外墙，一半被爬山虎染成深深的绿。

“我说真的啊…”李煜熙把声音拉长，拖出明显的港腔，“靓仔，我恐高诶。”

“不会吧？”陈之远半信半疑，“那怎么还装落地窗。”

“真的没骗你，这两天住在这里我每天都好大压力。”李煜熙不满地撇了撇嘴，“都怪设计师，我妈也没想起这回事。”

“住我们那总不恐高了吧。”他们在三楼，楼高低于常规住宅。

“当然不。”李煜熙眨眨眼，想起置换过的软装，开了个小玩笑，“就算睡硬板床也睡得着了。”

“硬板床对脊椎好。”

“怪不得你站得这么直。”

他突然伸手摸向陈之远的脊背。衣物薄透，陈之远清晰地感知到李煜熙的指节在自己背后敲了三下，颈，背，腰，力道一次弱过一次，最后落至尾椎时，几乎像是轻而软的触抚。陈之远打了个颤，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像块直挺挺的钢板。

李煜熙察觉到少许，打趣道：“你怕痒呀？”

“我…”陈之远想说没有，门外却在此时传来李斯玫的声音，“Aaron，小远，你们搞定了吗？”

李煜熙停下声音，几秒后轻轻地推了陈之远一把：“去洗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