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顶深息长佩小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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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经过连夜奋战式清扫，被大雪侵占道路仍然泥泞而拥堵，可一向严苛的外送时效却没有因为这多年不遇的特殊路况便对骑手通融一二。

照说人在赶时间的时候，就像把发条拧到极限的仪表，除了争分夺秒再也无暇顾及其他。可简栖现在的心情要明显复杂许多，就像每一次一再确认接到手的确实是来自温氏大厦的外送订单。飙升车速下本该全然心无旁骛的大脑却在冷风中阵阵发烫，繁杂的念头沙丁鱼一样挤在一处。

温郁霖过得不好。这个认知像伸出阴柔触手在眼前试探招展的藤蔓，引诱着，一点点收紧，攀住简栖的心脏。明知这样下去难逃被就地绞杀的厄运，明明想好了今天一早辞职消失的他，仍然中毒般对周身滋生出的麻木痛痒难割难舍。

就一次，就随心所欲这一次，简栖听见骨血里叫嚣的隐隐渴望。

过了这些年，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那些无处倾吐的后悔无法排解的想念无一不让简栖尝够了退缩的苦头。所以哪怕现在换温郁霖不认他，对他视而不见，哪怕曾经总是忱忱看向他的那双眼已经被岁月蒙上深刻的漠然，简栖也无论如何控制不住想去再看他一眼。

这些念头没能继续纠缠不休，简栖很快就为自己的不专心付出了代价。电瓶车顺利停在了路边，可简栖的手脚因为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早已经冻到发僵脱力，下车时脚底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酸麻，根本来不及找回平衡人就倒吸着凉气跪倒在路边堆积的深雪里。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自己会摔得多惨烈，只来得及用两条手臂拼命撑住一旁的电瓶车，才没让外卖箱里的热饮滚出来在地上摔得稀碎。

简栖狼狈地爬起来把东西整理好，叠加在身体各处的疼在达到高峰之后很快有了回落的趋势，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裤腿上裹满了污泥。拿纸巾怎么用力擦都于事无补，订单即将超时的提醒又已经响过两遍，最后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人人衣着光鲜的大厅里。

简栖照例低了头，快步朝电梯的方向走，没想到偏偏这次被前台小姐姐拦住了，

“哎，先生，你不能上去！”

简栖一开始没意识到对方是在叫自己，直到她情急之下喊出‘那个送外卖的小哥’，才停下脚步转头向后看过去：

“嗯？你叫我？”

尽管戴着口罩，遮不住的冷白肤色和不输星与海的眼睛还是让情急之下远远追出两步的小姐姐下意识地眼神躲闪，再想开口已经变得有些艰难，

“那个，不好意思啊，这也是我们领导的意思。”

“领导？你是说温郁霖？”

简栖本意不是为难这位初入职场的年轻姑娘，只是自己可能已经被温郁霖发现的恐惧太过强烈，根本来来不及掩藏。

看着姑娘无助又无奈地摊摊手，他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可笑。温郁霖那样身份尊贵的高层大佬，怎么可能去在意外卖这种拿不上台面又无关痛痒的小事？

“总之以后外卖都不能随便进去，麻烦配合一下。”

“我知道了。”

*

简栖被外卖箱压得有些呼吸不畅，只好摘掉口罩。因为负重而略显笨拙地转身时又差点碰到后面面露鄙夷的白领人士，忙不迭地连连弯腰道歉。

这时一大早突然改变行程去而复返的温郁霖突然现身。当他穿一身亚麻棕西装，过大厅中央，已经开得足够充足的冷气随着那人的步调仿佛在瞬间又下降了几个度。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过简栖满是泥污的工作服，脚上速度不减，步步生风。

简栖本来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这时也被前台小姐的忽然紧张噤声带动着似有所觉地回过头去。

温郁霖在万众瞩目中目不斜视，与简栖擦身而过。他投下的高大阴影攸地划过简栖疲惫的寒意未消的脸，又与他轮廓不清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两个人在七年之后，总算如简栖所愿，有了一瞬间的，单方面的纠葛不清。

随着电梯门的合拢，温郁霖伟岸疏离的背影顷刻被阻隔在视野之外。简栖的手机在手心中狂抖着将人唤醒，他不得不将那一抹冷傲的残影强行驱逐出脑海，集中精神驱使因为过分用紧张紧握而始终得不到舒展的手指查看订单，拨打电话，再一一耐心解释。

电话打了半天，一个下楼来取咖啡的人影也没有。简栖裤腿上的泥浆在大厦冷量的空气里逐渐泛白干涸，哪怕稍微一动，龟裂的泥块都有可能掉落在一尘不染的天然大理石上。

前台小姐看出他的局促，好心帮忙打听了一下十八楼的情况。说是温总突然召开紧急会议，打得大伙措手不及。更糟的是这位年轻大佬的心情看起来明显不是很妙。

简栖绞尽脑汁说了几句好话，手心儿都出了汗，勉强让前台小姐同意把这次的几杯咖啡放到前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然收到店长难掩激动的催促，说店里又接到温氏大厦18层一票超大单，让简栖赶紧回店里再跑一趟。

尽管本能地感觉到诧异，简栖仍然拒绝不了有关温氏的一切诱惑，于是固守着他的沉默，尽快将足足四十三杯咖啡重新送到了温氏大厦。

与上次遭到的冷遇不同，这一次，18层高挑干练的女秘书竟然等在门口，微笑朝简栖迎了上来，

“是鲸屿咖啡的外送吧？”

“对。”

简栖拎着满手的咖啡艰难点头。

“跟我来吧。”

脸上礼仪化的笑容逐渐淡去，身穿高档职业套装的姑娘显然提不起更多跟外送小哥攀谈的兴致。沉默的电梯轿厢里只有楼层数字在不断变换。简栖像阴暗地带悄无声息长起来的一株植物，其实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沉默。可就在那个刺目的红色数字跃动着出现之前，他听到了自己同狭小空间里稀薄的空气一样干涩沉闷的声音，

“姑娘，你确定我可以上去？不是说不许外送进电梯？”

“你放心，这次是温总亲口吩咐的。不过以后能不能上来可不好说。”

“为什么？”

“这次情况特殊，温总请18层所有与会人员喝咖啡。老总的心思谁能猜得透呢，刚才脸色还阴沉得要命，转眼又上赶着请客做东。”

简栖没再吭声。或许面对七年后温郁霖的种种不寻常，他自己是最没资格评论搭腔的那一个。

出电梯前，秘书端正仪态，压低声音在简栖耳边叮嘱：

“我一个人拿不了这么多杯，一会儿到了，你直接跟我从会议室后门进去，动作快些，尽量别太显眼。”

“嗯。”

简栖低眉敛目，压低呼吸，小心跟在秘书身后走进了会议厅。

深色的遮光窗帘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面目不清，远处不断变换的投影画面发出蓝调的光。

尽管动作已经相当小心低调，还是有很多目光在开门的瞬间朝简栖所在的方向射过来。其中自然也包括在前排就坐的温郁霖的目光，于是就连台上的发表也不得不为此停顿了几秒。

一股奇异的痒再次从喉咙深处泛上来，简栖喉头滚动咽下低咳，将眼睫垂得更低，快速将咖啡取出来，放到润泽光亮的实木桌面上。

木质桌面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两声重重的敲击。温郁霖坐在为首的位置，曲起手指，偌大空间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会议发表在短暂的停顿后重新开始，众人也齐刷刷正襟危坐不敢再露出半分松懈的神色。

力道十足的震颤立刻沿着桌面的实木纹理爬升到简栖白皙的指尖，再扩散至每一根紧绷的神经末梢。

不知单纯是因为温郁霖，还是因为温郁霖刻意制造的一室压抑。会议室里面的气氛开始令简栖感到轻微的窒息。这种感觉曾伴随他的成长持续多年，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面对温郁霖时这样叫人难以忍耐。窒息感麻痹大脑严重干扰了理智，尽管在短时间内再次与朝思夜想的人面对面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心理预期，简栖还是贪心不足地抬眼朝温郁霖看过去。

温郁霖正蹙眉看台上的人的发表和演示，仿佛不曾向他这个不入流的局外人投来过半个眼神。他侧脸的线条比七年前凌厉了许多，不怒自威的严肃神情颇具迷惑性，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脸上细腻肌肤带来的年轻感。

幻想过无数次的冷漠一瞥没有出现，简栖不知自己究竟该觉得幸运还是难过。麻生生的大脑缓了几秒才让他想起来那杯自己为温郁霖特别调制的咖啡，低声对秘书耳语了一句，

“这杯是温总的冰美式，双倍浓缩。”

秘书吃惊地看了简栖一眼，奈何今天匪夷所思的事情实在太多，比如平日里素来冷面无情的小温总竟然会主动请大伙喝咖啡，又比如眼前这个格格不入的外卖员竟然自己还要有心，精准把握了温总挑剔的口味。

秘书走过去，换走了温郁霖面前还没来得及动的那一杯。

简栖在温郁霖抬眸给出任何反应之前心虚地退出了会议室。

“等等。”

背后传来的轻柔女声不容简栖怦然作响的心跳稍稍收敛。紧随其后从会议室走出来的女秘书再一次轻声叫住了简栖，

“你叫简栖？”

深吸稍止的简栖还微微张着唇瓣，脸色有些苍白。讶异和探究让他忘了习惯性地低垂眉眼，而是直直地抬眼看过来。深刻眼皮下的水润眼睛让人一见心惊。

女秘书不知怎的莫名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答案。她忽然想起开会前温总在办公室对她的额外吩咐：“以后每天帮我定一杯他家的咖啡。”

秘书看了一房间里的高档咖啡机，没敢把心头的疑问问出口。

“好的。”

温郁霖伸手点了点刚刚交给女秘书的那个东西。

“叫这个简栖直接送上来。”

“是。”

灵光乍现，今天公司里发生的种种反常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可当到她再想深入究竟，又什么都把握不住。

“那正好，把这个还给你。”

她伸出手，若有所思地朝简栖递出那张他不小心遗失的员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