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红by文盲土拨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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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言昊对于演戏的热情，从很小就开始萌生。

爸妈工作的工厂车间旁有一条小河，那是他跟段霖儿时最爱去玩耍的地方。八月底，秋老虎烤得知了都有气无力，他与段霖两人跑到河边，脱得只剩一条裤衩，踩在河边的鹅卵石上玩水。玩到兴头上时，温言昊捡起地上一根半人高的树枝，掰掉树枝旁细小的枝丫，然后爬上河边一块高耸的巨石，吸足一口气，学着小镇戏院上的京剧演员，唱得有声有色：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段霖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言昊，再来！再来！”

温言昊眨了下眼，一瞬间又变了个人，他赤脚站在巨石上，低头看向溪边唯一的观众，两根细长的眉毛微微抖动着，似是有无尽的苦痛无法言说，然后他双手举起树枝，将其比作剑，他的手腕灵活地转动起来，细长的树枝被他在半空中舞出清脆的破风声。

“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

一声比一声高昂，音调却凄凉，十三岁的温言昊将树枝架在颈间，双眼噙满泪水，远远地望着段霖。

“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

温言昊一只脚尖点地，树枝从颈间划过时，他身形一歪，摔进了石下的小河里，手中的树枝从他手中滑脱，一眨眼便被河水卷走。

“言昊！”段霖蓦地大声惊叫。

冰凉的河水霎时间将温言昊吞没，他惊恐地踢蹬着双腿，想要大声呼救，然而河水却灌进气管，抽走空气，将所有未来得及发出的音调全部堵回他的肚中。

“前辈！……”

陆川遥一把将温言昊从泳池里捞了出来，水将温言昊的头发全部打湿了，让他连眼睛都睁不开，陆川遥赶紧伸手帮他把脸上的头发拨开。

“咳、咳……”

温言昊四肢并用地抓住眼前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救出自己的是段霖。尽管被人从水中拉出，恐慌却丝毫没有减退，他呛了不少水进去，靠在陆川遥的肩膀上咳得两只眼眶通红。

冰凉的河水变成了噬人的野兽，窒息感仍然在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他控制不住地发着抖，胸膛急促地起伏着，然而一丝熟悉的气息却涌入了他的鼻腔。

虚空中仿佛有一团炽热的火苗正在徐徐燃烧，与以往陆川遥释放出的满是攻击性的气息不同，此时他正在散发安抚性的信息素，温言昊冷不防想起了小时候家里烧的火炉，火炉里烤了什么食物，空气中便会是什么味道，只有温度是不会变的，噼里啪啦燃烧的火星让寒冬显得不那么冷冽。

温暖的气息驱散了温言昊鼻腔中的消毒水味，燃烧时带起的温度让他的四肢不再感到冰冷，他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可是手脚却仍然不受控制地扒在陆川遥身上，如同一只因为吃了太多毒树叶而行动迟缓的树袋熊。

陆川遥游到泳池边，先将温言昊推上去，然后才自己爬上去。温言昊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他从泳池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游戏已经进行到下一轮，主持人的声音显得非常遥远。

陆川遥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条浴巾披在他身上，“前辈，你怎么样？”

温言昊自顾自走到躺椅边坐下，拉过浴巾的两只角将自己包裹起来，似乎是感到冷。

陆川遥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可是刚隔着浴巾触碰到对方时，温言昊却猛然侧头看向他，身子也朝反方向躲了躲。

“你还好吗？”陆川遥又问。

温言昊看了他一眼，十分不客气地答：

“不好。”

他说完看向泳池，刚刚战胜他们的Robert正坐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看到温言昊时，他举起右手朝他晃了晃，脸上笑容灿烂，仿佛只是在跟老友打招呼。

温言昊瞥了他一眼，低头用浴巾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胸口隐隐作痛。

被迫上节目，被Alpha挑衅，又被推入水中……如果不是因为陆川遥，自己根本不必遭受这些。

陆川遥就坐在他身边，温言昊都能感受到他看似关切的视线，他终于明白陆川遥到底如何在观众面前强化他的人设——背地里威胁自己与他扮演对家，电视上却又假惺惺地关心自己好不好。不过才十九岁，陆川遥脸上的面具却让他感到厌恶，他朝导演的方向看去，明明泳池中央还有比赛在进行，导演却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温言昊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滑稽，他想：导演希望我现在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陆川遥又希望我对他说些什么话？

面前就是无数架摄像机，如果他现在对陆川遥发火，那么这一期的节目预告就有了，陆川遥又能在观众面前卖一波无辜的扮相。

抑制剂的副作用愈发强了，温言昊头痛欲裂，他靠在躺椅上，闭上眼睛，不去看身边的男人。

他想起了段霖，想起那段两人在河水边嬉戏的日子，那时他们不知道娱乐圈的规则，甚至对自己的未来都毫无头绪，他们只是同天下的许多人一样，认为自己将会分化为最普通的Beta。

“Beta可以当演员吗？”段霖总是问他：“我是说……当大主角，不为别人跑龙套。”

十三岁的温言昊目光灼灼，手握一根细长的梧桐树枝，单薄的身体在风中有力地舞动着，“当然可以了！如果不行，我就要做第一个当大主角的Beta！”

节目录制完毕时是下午六点钟，陆川遥更换完衣服，和经纪人阿乐说自己要去找温言昊说几句话，马上就回来。

他在电视台大楼旁搜寻着温言昊的车，然而所有保姆车都长得极其相似，他在马路边徘徊许久，忽然看见一辆车的车门被推开，芳姐拿着一只塑料袋从车上走了下来，将袋子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陆川遥赶紧小跑上前，他想要谢谢温言昊今天帮自己说话，走到半开的车门前时，却猛然看见了对方身上的伤。

那些都是Robert使过的阴招，陆川遥只负责架着温言昊，根本看不到Robert的动作。节目录完后，淤青开始在温言昊身上显现。芳姐刚扔完棉签回来，没想到有人会在这时跑到车前，她刚为温言昊上完药，陆川遥赫然看到他的双臂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指痕和淤青，胸口前更是肿起了一块拳头大小的包。

芳姐赶紧将车门拉上大半，用身体挡在门口，“啊……川遥啊，怎么啦？”

陆川遥眉心一紧，不管不顾地伸手拉开车门，此时温言昊已经将衬衫扣子扣好，袖管也放了下来，他面色自若地看向陆川遥：“你有什么事吗？”

然而他的脚边却放着药箱和棉签。

“这是Robert干的吗？”

温言昊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答话，算是默认。

陆川遥的呼吸急促起来，怒火在胸膛中翻滚，不料温言昊却说：

“不要再在我面前表演了。”他招了招手，示意芳姐上车，然后对陆川遥说：

“合同里我们都只是‘对家’关系，现实中我们更是陌生人。这里没有镜头，你不用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犹如被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陆川遥愣在原地。芳姐赶忙打着圆场，让他早点回家休息。

“下周见啦，川遥。”她压低声音，“他只是今天太累了，你别往心里去。”

车门关闭之前，陆川遥看到温言昊靠在椅背上，双肩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起伏，他的脸色比今天早些时候差了许多，看起来非常疲倦。

保姆车驶离电视台大楼，陆川遥独自站在路边，看着车越开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