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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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意见过这张脸，也知道这个人。

江延低他一届，是中考状元，也是他奶奶从江城附中挖来实验的尖子生。

这张脸曾经出现在江城实验的很多地方，学校的荣誉榜，竞赛的获奖栏，市三好学生的展示表，还有迟意奶奶办公室桌上的那份贫困生援助单。

不同于证件照的死板，面前的江延看上去没那么严肃，但也不怎么生动，盛夏的高温没给他带来什么影响，他不像迟意汗水眼泪一脸狼狈，垂着眼睛站在三轮车旁边，就像画在纸上一样干净清爽，美中不足的是白T恤上印着个明显的脚印。

跟好学生打架和把不会打架的好学生打了所带来的感受完全不同。

哪怕迟意刚刚看到江延撕书怒火中烧，此刻心里愧疚仍是占了上风。

毕竟这个好学生是他奶奶亲自挖来的。

“我以为这些都没用了。”江延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啊？”迟意反应了几秒，这才意识到江延是在跟自己解释撕书的事儿。

迟意低下头，伸手想抚平画纸，这才发现画上的那滴眼泪已经被热气蒸发，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痕迹，他吸了吸鼻子，看向江延：“我刚刚……”

除了道歉，迟意实在做不到跟陌生人袒露什么，只能话说到一半调转矛头：“你刚刚怎么不躲一下？”

“没想到你冲过来是要踹我。”江延似乎不想多说，已经弯腰开始收拾地上的废纸。

“你这……疼不疼？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吧？”迟意凑过去，对着白T恤上那个明显的脚印，伸手就要掀。

“没事。”江延摁住了T恤下摆，后退一步，避开了迟意的动作。

这种下意识的保持距离让迟意觉得更加理亏，他已经过了在私立初中热爱打架用拳头说话的年纪，高中的学习压力很大，尤其是在江城实验这样的重点高中，中考删选过一轮后，遇到刺头的几率更是微乎其微。

“那什么，我帮你吧，刚刚实在不好意思。”这么僵着实在尴尬，不等江延回答，迟意先是弯腰把自己刚刚因为冲过来而洒了一地的画稿拢了起来放进三轮车后斗，随后又跑开两步，自顾自的整理起地上的杂物来。

江延不敌迟意带着愧疚的热情，在迟意左一句：“这个要吗？”右一句：“那要丢吗？”中，两人很快便把有用的废品都收拾了起来。。

三轮后斗太重，装的又满，整辆车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

江延推起车子走向学校后门，迟意见状，连忙伸手帮忙，目光却没停留在车斗上，江延动作如常，步子迈的很大，看着没有太过吃力，迟意观察了半天还是没有判断出他到底有没有被自己踹伤。

“这些能卖多少钱啊？”两人并行在路上，迟意有点没话找话。

此时的太阳已经没了正午时分的那种烤晒，但露天走着，温度却还是很高，迟意难耐的揪了下衣领，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今天运动量超标，再走两步马上就要被烤化。

“画纸一毛七一斤，书本另算。”江延抬了抬眼睛回答道。

原来比网上说的还便宜，迟意瞥了一眼三轮车的后斗，里面大多数是美术生留下的作业，斑驳的色彩和炭迹顺着纸缝能被窥见一二。

“你到了。”江延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迟意。

迟意看着奶奶家小院的大门，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

“来找过陆校长。”

陆校长就是迟意的奶奶，迟意听后，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你家在这附近？我们顺路？”

“不顺路，我想让你别跟着我。”江延讲的毫不客气，迟意有点尴尬，见江延推着车子就要走，又连忙伸手抓住了三轮车后斗。

江延转头，看到迟意从抱在怀里的素描教材里撕下空白的扉页一角，又从一旁装着杂物的塑料袋里翻出一支笔，在上面写下了一串号码。

“我叫迟意，这是我电话，微信也是这个，今天我不是冲你，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联系我，我愿意负责。”迟意语气诚恳，又带着些不容拒绝的强硬，江延没多说什么，点点头，把纸条塞进口袋，转身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顶着烈日跟江延捡废品有点中暑，迟意回家后感觉头一直晕晕乎乎。

手机收件箱里除了李阿姨发来的短信，还有一条来自刘叔的，刘叔是奶奶的司机，平时会接送迟意上下学，李阿姨都被辞了，刘叔自然也不会例外。迟意看着屏幕上两条并排的短信，有点没勇气点开，他不擅长跟人告别，尤其是这种对他来说亲近的人。

他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水，喝了几口就转身往楼上房间走去。

离楼梯不远处的沙发旁放着两个橘底黑字蓝色带子的纸袋，一看就是顾沁仪拿来的，不远处则放着另两个橘底黑带纸袋，是迟鸣一拿来的。

又是这种糖衣炮弹，从迟意中考完执意回到江城奶奶这读书，这两个牌子就成了顾沁仪和迟鸣一用来和迟意交涉谈判的筹码，如今看到这样的故技重施，迟意却一点都不想买账。

床铺柔软，还带着点夏天阳光曝晒过后的气息，李阿姨最喜欢在晴天晒被子，迟意把脸埋进枕头里，倦意涌了上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直到他被微信声音吵醒，睁眼时才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

房间里很安静，迟意点亮手机屏幕，是他和郝季文还有齐栩的三人群。

郝季文和齐栩是迟意高中三年最好的朋友，郝季文是他的同桌，跟他一样是美术生，一样的提前批，已经录进了北城美院的艺术设计，齐栩则是普通文化生，坐两人前面，录到了北城中医药大学。

帅季：长公主干嘛呢？一天都不出声，我差点要从内蒙古赶回去救驾了！

C1：睡着了刚醒。

帅季：你不会忘了高三明天开学吧？

C1：怎么可能，我东西白天就收拾好了！

如生：画室那边也都联系好了吧？

C1：嗯，他们明天暑假集训结束，写生回来，我正好过去。

如生：你跟你爸妈怎么样了？没吵起来吧？

C1：没吵。

帅季：那就好。

C1：差点就被扫地出门了。

群里安静了两秒。

C1：不是，你俩一个在内蒙一个在云南，同时没信号了？都高考完了麻烦换个手机吧求求。

如生：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帅季：再坚持两天长公主，我也马上回去了。

C1：你们出去玩的能不能安心旅游？我又不是没读过高三！

迟意发完这条，群里又安静了两秒。

C1：忽然不说话什么毛病？照顾我这个复读生的脆弱小心灵？

如生：你文化课在几班上，分班结果出了吗？

C1：一班，咱们下届不是有个文科重点吗，就在那个班，奶奶给联系的。

江城实验是老牌理科名校，迟意这届之前文科都是平行班，从他们下一届开始才为了跟附中分流文科尖子生专门开设了一个文科重点班。

帅季：那就行，长公主，这次咱们可得好好把文化搞起来，有啥不会的随时敲你母后，我这文化课估计帮不上你啥，画画这方面你也一直都比我强。

帅季：反正我们在北城等你来。

迟意看着屏幕，被郝季文十分正式的两大段话逗笑，摁住了语音键。

C1：郝季文，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特别不适合矫情？

……

三个人瞎扯了一会儿，最后齐栩以迟意要准备明天开学为由中断了聊天，迟意看着屏幕上几个人说的话有点发愣，郝季文说的任性是真，但迟意表现出的成熟却是假。

以前他任性，脾气坏，说一不二，一点就着，是因为有人给他兜底，郝季文让着他，栩栩罩着他，奶奶宠着他，甚至连李阿姨都无微不至的呵护他，现在就剩他自己，要是对着个空房子还能矫情，那也太自导自演了。

晚饭是叫的外卖，迟意没吃几口就上了楼。

躺在床上刷着朋友圈里齐栩和郝季文分别发的旅游日记，迟意这才想起了自己给江延留了电话。

但直到迟意再度有了睡意，江延的电话短信好友申请却还是没有来。

不过仔细一想，迟意又觉得这似乎也算件好事？至少能说明自己那一脚没有很重。反正过了今天应该也不会再见，就这么想着，迟意渐渐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