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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骨

燃骨

    燃骨

  • 作者:余三壶分类:古代主角:谢燃 赵浔来源:长佩时间:2024-03-18 09:27
  • 主角为谢燃赵浔小说叫《燃骨》,作者:余三壶,小说剧情精彩,吸引眼球,实力推荐大家观看。燃骨主要讲述了:赵浔原来这么爱他,但谢燃其实也有些害怕他这样的爱,所以不想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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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他死在彻夜燃烛的宫中。

檀香绵长,香燃尽时,他停止了呼吸,亡魂对时间的感知会变化。

于是,他也说不清过了多久,只觉得有人曾在自己耳边念这句诗。

这是死者最后、也是唯一的记忆,然后再有意识时,他就在一片纯灰的雾中跋涉,许多人曾与他擦肩而过。

他跟着他们一起向前,却被一道仿佛看不见的壁垒阻止了。

这道无形的墙将他和其他魂魄区分开来。

死者停下了脚步,用指尖触了下那壁垒,一股彻骨的剧痛便像冰锥一样刺穿他的魂魄。

但这鬼生前也不知是什么志趣,竟不避不让,反而伸过去整条胳膊。

于是,他那手臂一时血肉模糊,骨骸俱出,又快速愈合……

明明应该是磨皮刮骨的折磨,他反而……轻轻动了下唇角,像在细品什么好酒。

那竟像是个笑容。

他这样来回试了几轮,发现那墙除了挡他外实在没有什么实际价值,连个伤都没法在魂魄上留下后,便终于死心往边上一让,破罐破摔地旁观起来。

其它魂魄们走着,直到领到一剖水,饮尽,而后神态呈现出一种奇异而空茫的欢愉,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身形隐没在一片浓郁的灰色中。

——自此,生前死后,一刀两断。

他看着那些消失的魂魄,感到十分羡慕。

但羡慕没用,他过不去。

生死是条长河,生在一边,死在另一边。

唯独他在河水中,湿冷浸透肺腑,无以自拔。

但即使这样,他也竟没兴起走回头路,想要回到阳世的念头。

听闻人死后,大多会穿着生前的衣服,保留死时的样子。而这些人中除了年纪更大些的已穿了寿衣外,年轻人中则更多衣衫褴褛,瘦削苍白,显然死于贫困。

更有一些死状奇特的,身上有狰狞的红色斑痕,远看近似一个狰狞的笑容。

每当有这样的人出现时,这名死者总是忍不住多看两眼,明明想不起来这笑脸伤痕的原因和来处,却隐隐觉得和自己脱不开关系。

这天的人群里有一个小女孩,不着寸缕,迷茫地跌跌撞撞地跟着走。

她苍白发青的皮肤下清楚的露出肋骨,而乌黑色的血凝固在这句赤裸苍白的躯壳上。她明明就快要穿过屏障,去往彼岸来世了,却忽然蜷缩成一团,赤身裸体地哭了起来。

她……他们,干瘪,苍白,死的狼狈痛苦又毫无尊严,死因一目了然。

灾荒。

“赣州旱,民不聊生,笑疫复起,臣叩请陛下垂怜。”

“老师让朕垂怜什么?”有人在冷笑,语气却谦和到近乎诡异,甚至古怪地用了敬语:“百姓,还是……您?”

一两句破碎的对话不合时宜地从死者空茫的心头划过,他还没来得及捕捉到一点生前的蛛丝马迹,便先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格格不入。

在一众游魂散魄、狼狈死去的众生中,唯独他竟着赤红盛装,袍袖宽大,锦绣云纹,腰系宽带,佩玉玲珑。发被一丝不苟地冠起,服冕七旒。

死者低下头,用食指和拇指的指腹百无聊赖地搓着腰间的玉穗玩了一会,然后忽然脱下冕袍,走去披在那孩子赤裸的肩上。

象征尊贵权力的深红色,和苍白发青的瘦小肩膀,有种惊心动魄的对比。

小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了一脸。她紧紧用袍子裹住了赤裸的身体,在死后最后给了自己一个取暖的拥抱。

那死者指了前方,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和其它魂魄一样成功穿过了那堵无形的墙。

小女孩过去了,她边哭边笑,看得出是在道谢,感激死者这名“好心人”。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经历过许多这样的事。

灾荒时,施一碗热粥就能让几十个本分农民热泪盈眶、当牛做马。他们却不知道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这个施粥人。

虽然此刻已想不起更多,但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来很擅长释放这种廉价的善意。

这名倒霉的死者没什么情绪地想:我生前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人。

就这样,死者在墙的那边独自待了许久。

他百无聊赖,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站在边上,看一波波潮水般的新死魂魄们往生转世。

“你真是个傻子。”有一天,边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死者看过去,那是个白衣宽袍、面目模糊的少年。

白衣少年问:“你知道他们去干什么吗?又知道你为什么过不去吗?”

他便饶有兴趣地等着那少年解惑。

“生死轮回,聚散有时。埋骨就类似于此世的终点,你无法往生,是因为有人禁锢住你的尸身,更妄想强留你的魂魄,你便只能滞留于此。”白衣少年神色老成,侃侃而谈。

死者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在想,若只是暴尸荒野便要滞留地府,恐怕这里得人满为患。

少年又仔仔细细打量死者:“深衣红袍白玉冠……爵高权重,位极人臣,你还记得生前事,姓甚名谁吗?”

这么久过去了,死者依然觉得脑中如浓雾迷障。除了死时的几个片段,什么都想不起来。

唯独左手腕部有二十一道刻骨伤痕,这古怪之处,多少算生前事的线索。

死者低头不知想了什么,过了一会,抬头轻轻一笑,对白衣人道:“廿一。”

“——大人便这样称呼我吧。”

*

这白衣人自称判官,他年纪看着不大,神情倒是一派老气横秋的刻薄暴躁,让廿一跟着他一路进了宫殿庙宇,说要请命书,查他的尸身去处。

廿一不远不近地站着,神情丝毫不见焦躁。不像是个新死的魂魄,简直像在检视判官的工作。

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新到的鬼差还狐疑不决地和他行了礼。

反而是判官,眉头越皱越深,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度棘手又难以理解的事情。

“找不到尸体会怎么样?”廿一了无记忆,一身轻松,反而倒像是事不关己的模样。

判官不耐道:“会不得往生。”

“何为不得往生?”廿一又问。

其实判官此时已意识到,在这魂魄身上发生的事远比他想象中复杂。

他心烦意乱,不予多言,便随手一指着长路尽头的角落:“看到了吗?那里有个魂魄。”

其实一路走来时,廿一便注意到了这个人,因为此人安静到异常,未束的长发披散,遮住苍白的面颊,只露出一线瘦削的下颌和上挑的眉眼。

廿一想,那可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啊。

“他是不能往生的死者吗?”有那么一瞬间,廿一竟觉得他有些熟悉,又有些可惜。

出乎意料的是,判官摇头:“不,他其实还活着。你看到的只是他的天魂,主情绪和记忆。但是他执念太深,有伤天和,注定命不久矣,人也会逐渐疯癫。等他死了,若天魂还不得归位,便会不得转世,永受生前记忆的折磨。”

但不知为何,廿一却觉得他并不像判官说的那般痴傻茫然,反而像是在……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停留在那游魂散魄的身上,而巧合的是,那散魂竟也在此刻微微偏头。

那雪一样安静的眼神落在廿一的眼中,他忽然起了个奇异的想法。

——这游魂……像是在找人。

廿一忽然心中一动,不知不觉地近前,他们只有几步远,他甚至看到游魂淡色的唇轻轻地动了……像是念出了一句诗。

是判官的声音惊醒了他。

“不能往生的魂魄就如同刚才那人,会永远困在此世之中,无法轮回。”判官说道:“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判官说完这些,微微停顿,似是留点时间给廿一感受这背后的恐怖和绝望。

廿一也十分配合:“那请问有何法解?”

判官故作沉吟:“你很幸运,还有一次机会,你可以附身新死人身,借尸还魂,重回阳世,但只有四十九天,”判官说道:“你要找到自己的尸身,亲手毁了它。”

“四十九日?”

判官略微掐指,点头:“对,那时候应当正是人间的元宵。”

说来巧合,廿一记忆残留不多,却正好记得,自己死在元宵前夕。但那应该也是两年前的事了。

“好啊,谢过大人。”

判官刚松了半口气,却听这不老实的死者忽然道:“但在下还有件事十分好奇——难道所有的魂魄尸身未入土都会滞留地府,还有机会附身阳世?”

判官只觉头皮一炸:“……你什么意思!”

“在下不敢,”廿一还是笑:“只是觉得若真是如此,您这工作真是太辛苦了,令人感佩。”

判官:“……”

——当然……不是。

人死存魄,魂魄往生是自然天理。即使少数执念不散,滞留人间的,也不可能停留多久。

但刚才命书显示,此人已死了两年。

这是绝无仅有的例外。

有人用逆转天时之法,将他的魂魄强留于世,又将他的尸身保存,恍然若生。

又另有人,用禁术将他魂魄引入尸身,因此即使是地府,也不得不放他借尸还魂。

这样一来,除非面前这人亲手毁了自己的尸体,魂魄重归地府。才能让生死轮回之道恢复正常。

——所以,他是猜出来了吗?

白衣少年判官不由警惕,毕竟,从命书看,此人活着时可并非什么善男信女,反而,从他的生平所为来看,可绝对称得上杀孽深重、铁石心肠了。

于是,判官并不作答,只道:“你近前,那我悄悄与你说。”

他原本就是少年模样,这样子倒是十分真实和谐。

只是,廿一还没真的走近,便被判官猛然按住心口,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阴间的一切开始远去,而阳世熟悉的阳光和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而在最后一瞬,廿一听到了判官的嘲笑。

“你这样的人,千百年也难见一回,看似聪明……其实傻的很,你连自己的死因也忘了吧?”

说到最后,判官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

“……你可以说是自杀,却也可以算是被人逼死的。”判官轻轻地、怜悯地说道。

判官这话,着实似是而非,反而更勾起人的好奇心。廿一却与常人不同,从始至终,他只有一个目的。

——往生。

要在四十九天内,找到尸身,毁了它。

魂魄了无记忆,只有赤子本心,倒是一身轻松,因此廿一方才甚至还有心情逗弄堂堂判官。

但很偶尔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一些生前的片段,那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内容。

他记得,自己死在彻夜燃烛的宫中。

那天是雪夜,静谧的惊人,只是雪簌簌压枝的声响。

他在空无一人的宫宇中,御赐的金樽碎在阶上。他仰着头,感到一线火一样的剧烈灼痛从颈项蔓延到五脏六腑。

大量乌黑的血从肺腑中呛咳出来,脏污了精美气派的朝服,撕心裂肺的痛让他几乎维持不住表面的风度。

那种虚假的,一直努力维持的不动声色和游刃有余。

剧痛来的比想象中更快,他狼狈地攥着手里的笔,写完了一定要交待的话。

那些正事公务之后,他其实隐约觉得自己还留了几句想对那人说的话。

那些私人的、先前从未宣之于口的东西。

但是似乎也没必要了。

不重要。

那人也不会想听的。

死到临头,还不如给自己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和尊严。

冰冷的宫砖玉阶上落下细细的、蜿蜒的血痕。

在生命里的最后一柱香光阴,只有灯烛燃烧的窸窣声陪伴着他。

他独自死在这样的雪夜里。

真是冷啊。

*

廿一缓缓地睁开眼,先看到了头顶明晃晃的宫灯,一点红烛隐隐绰绰,透过龙凤祥云、莲花作底的青铜灯罩,投下温暖的光。

真巧,这灯……和他死前见到的那盏一模一样。

然后他才感到身上难以忽视的酸痛。他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这具身体只着单衣,袍袖宽散,肌肤若隐若现。

腰带处系着宫牌,却看不出品级,只有名姓“李小灯”三字。

除此以外,身体胸口和腰腹处还有异样的青紫,暧昧地映在苍白的肤色上,触目惊心。

廿一忽然觉得心口传来一阵锐利的疼痛,他解开衣领,发现这具身体的心口竟似乎曾被利器刺破,以伤口为中心,还用鲜血涂抹着一个诡异的图案,像是什么禁术咒法。

他隐隐觉得熟悉,这图案却大半已被抹去,看不清晰。

这副令人遐思的样子躺在寝宫大床上……

廿一来将目光滑到更远的地方,观察这座宫殿。

这是一座极宽阔的寝殿,阶梯如云绵延,云顶玉璧为梁。

茶案上置一檀木棋盘,已有残局,黑白玉石棋子厮杀正酣,主人们似乎刚离开不久。

案机两侧各有一盏茶。

茶几边上不远,便是六尺余的床榻,罗帐大敞。轻薄的鲛纱层层叠叠地堆在足踏处,在光下折射出迷蒙的暖光。

殿内弥漫着浓郁沉重的木质焚香味,便着一会儿,便令人昏沉头痛。也不知这寝宫主人是如何忍受的。

廿一正躺在这床上,忽然心中有些异样,一时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但这不妨碍他手贱,随手拨弄了下那薄如蝉翼的精美纱帘。

这帘子竟乱成这样,内侍监都不收拾吗?

简直像在做什么动静大的云雨事时,帘子被床上人狠狠扯散了似的。

就在胡思乱想时,他听到了一阵声响。

“咚咚咚……”好像谁在叩弦击玉,像是腰间佩玉在行走间发出的玲珑脆响。

然后是脚步声,先是足尖、轻轻地、稳稳地点在红木石阶上,然后是靴跟……有人逆着烛光走了进来,来人披散长发,只穿着赤色龙纹滚金长袍,腰未系带。

蜡烛比油灯更贵,寝殿中烛火如炬,彻夜通明,是皇室才有的奢荣。

尽管殿内亮如白昼,但不知是不是角度原因,最初廿一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有那眼神一晃而过,只觉得既冷又艳,如寒冬红梅,还带着点血色。

近了才能看得出,那“血色”是此人眼下的一枚伤痕,很细,也很深,看得出下手之人一点也没留情。

更奇的是,这伤的位置着实妙的很。

往边上几寸,便可划破人太阳穴的要害,或是刺破眼瞳。

或若再长几分,便要破坏这张年轻漂亮的皮相,至少添几分杀伐气。

但巧得很,下手的人就这么不偏不倚,像在美人卷上画了滴将落未落的血泪。

当然,廿一不止因此而奇怪。

他更奇怪的是,什么人敢在“这位”脸上留下如此……暧昧的一道伤痕。

——只有帝王才能着龙纹,眼前人是当朝皇帝。

尽管,比起帝王,这位倒更像个披头散发的艳鬼。

几息之间,廿一望着帝王,帝王也看着他。

隔着朦胧的纱帘。

帝王停在床榻几步外,忽然笑了起来。

“什么脏东西。”这“艳鬼”冷冷的、慢悠悠地说着。

他刚扬起一点话音,寝殿门口便乍然起了风。

不知怎的,廿一立刻知道,那其实是训练有素的暗卫。

但知道其实也没什么用,不知是因为新才附身,还是什么别的未知的原因。他所在的这具身躯酸软疲惫,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以一种十分狼狈的姿势拖行于地,沉重的钢刀压住脖颈。

“弄乱孤寝殿……”帝王轻轻吐出两个字:“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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