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我回来了。」
我如常说出这句话。
心里却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
因为于我而言，「家」是一个比公司更需要绷紧神经的地方。
「辛苦了，哥。」
程临边解下围裙，边替我接过皮包。
「我今天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哦。」
暖黄的灯光映在他瓷白的脸上。
漂亮如琉璃的眼眸弯了弯。
要多乖有多乖。
「程临对大哥可真好啊，我都有些吃醋了呢。」
早早便候在餐桌前的女孩眨了眨眼，五官同她的双胞胎哥哥一样精致。
语气虽泛着酸意，眼中却尽是疲于应付的漠然。
「……哪里的话，我们都是一家人嘛。」
我强打起笑容。
没有人知道，在面对这对看似单纯无邪的兄妹时。
我的心跳有多快。
我的继弟继妹，是天生的坏种。
还在小学的时候，他们就试图摔死自己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婴儿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似乎格外敏锐。
尖锐的啼哭声引起了大人的警觉，才好悬没酿成惨剧。
面对旁人的指责，他们反倒先红了眼眶。
只称自己年幼力气小，抱不住弟弟。
程岚更是打着哭嗝抽噎着扑进妈妈的怀里。
一瞬之间，受害者就调换了身份。
但疑虑的种子已经种下。
大家渐渐发现，凡是这对兄妹看不惯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
就连他们父亲意外遭遇了车祸。
也有人怀疑是他们动的手脚。
哪怕彼时这对兄妹还是需要被人抚养的年纪。
人人却避之不及，就连他们的母亲也躲去了国外。
就在这个时候，我蹲下身。
一左一右，牵住了他们的小手。
「你们愿意以后跟着我生活么？」
兄妹俩稚嫩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喜。
我却没有错过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屑。
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带他们回了家。
原因无他。
继父曾在我母亲身患重症时，承担了高昂的治疗费用。
在我母亲去世以后，也为她体面地操办了葬礼。
哪怕我同继父共处的时日并不长。
这份恩情，我也不得不报。
「哥，吃虾呀，这可是程临特意为你做的呢。」
程岚将最大的虾夹到了我的碗里，有意做出期待的模样来。
我勉强扯了扯唇角。
却迟迟没有动筷。
兄妹俩好整以暇欣赏着我的窘迫，兴味的目光如一根利刺。
就在我咬了咬牙，决心闭眼将这只虾送入口中时。
程临咳了一声，嗓音轻柔，赦免了我的刑罚般。
「好了，小岚，哥对虾过敏你又不是不知道，别逗他了。」
我是在约会时接到程临电话的。
我喘息着和苏何的唇分开。
「喂？」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一瞬。
「哥，你的声音在抖。是在跑步么？」
不满被打扰的情人在这时狠狠咬了下我的耳朵。
我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蹙眉推开他。
「别闹。」
电话里的人更加安静，似是连呼吸都停滞了。
没来由地，我觉得程临此时的情绪很是不妙。
「哥，我被车撞了，好疼。」
然而我听到的，却是一声极委屈的呜咽。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也顾不上在我颈侧胡乱啃咬的苏何了。
「你在哪里？乖，别怕，我马上就过来！」
匆匆挂了电话后，我让苏何先回去，并连声保证之后一定会加倍补偿，才勉强安抚好他。
我着急地赶到程临出事的小巷，一眼就看到低垂着脑袋，身体蜷缩在阴暗角落的他。
「程临，伤到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程临可怜兮兮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湿润的黑眸看得我心都狠狠颤了一下。
然后，我就看到，程临将那截白皙的小腿露了出来。
被剐蹭过的伤口微微渗着血。
我气得笑了：「这就是你说的被车撞了？」
「自行车就不是车了吗？」
我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我早该知道的。
他能让自己出什么事。
「阿晏，我还是不放心，你弟弟没事吧？」
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身体一僵。
而眼前的程临也在此时彻底沉下脸来。
他眸中似凝了寒霜，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我。
「哥，他是谁？」
「他是公司的职工。」
我抢在苏何开口之前答了话。
顷刻间，杀气袭来。
不用想也知道，我之后要为了哄苏何费多大的功夫。
我心里苦。
但现在还不到坦白的时候。
我在公司才刚刚站稳脚跟，尚不能服众。
若是在此刻传出集团理事是同性恋的消息。
我不敢想象会引起多大的动荡。
「是吗。」
程临在一瞬间敛了敌意，仿佛刚刚我见到的锋芒只不过是错觉。
「是啊，我不过是公司的，职-工而已。」
苏何似笑非笑地加重了那个字眼。
「哥，我的腿又疼了。」
程临又恢复了那副脆弱的模样，软着嗓子来贴我。
我试图搀他起来，他却摇了摇头，轻咬下唇。
「要哥背我。」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程临是故意的。
当着苏何的面，同我的肢体接触似乎格外刻意。
我俯身，让程临更方便地揽住我脖子。
同时在程临看不见的角度，苦笑着冲苏何比了个无声的口型。
「我之后再解释。」
苏何狠狠剜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只顾着看苏何身影消失的方向，自然也没有注意到。
我的领口大敞，而程临冰凉的手指抵上之前苏何留下的暧昧红痕。
他语气晦暗不明。
「哥，夏天到了，小心蚊虫叮咬。」
「真稀奇，你们今天怎么会一起回来……」
在看到一瘸一拐进门的程临时，原本还悠闲窝在沙发里追剧的程岚一下子变了脸色。
她眼神凌厉地看我：「你弄的？」
「别瞎说，我自己不小心蹭到的。哥是来拯救我的英雄。」
听到程临这么说，程岚才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但我却暗暗心惊于那一瞬间她毫不掩饰的戾气。
「娇气。这点小伤，还要哥背你回来？」
程岚嘟囔着换了说辞，取来药箱准备替他包扎。
程临却制止了她的动作，眼睛亮亮地看我。
「哥来帮我上药吧。」
……
当晚，程岚头一次主动帮我泡了牛奶，送到房间。
「哥，我白天是太担心程临了，不是有意凶你的。」
和她哥如出一辙的可怜姿态。
兄妹俩，最擅长的就是示弱。
「多大点事。当哥哥的，哪有和妹妹计较的道理？」
我佯作不在意地笑了笑。
却多留了个心眼，始终没有动那杯牛奶。
等到后半夜，我估摸着兄妹俩都该睡下了，起身准备去倒了牛奶。
我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刚摸上门把手，就听到程临房中发出了动静。
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我发誓。
可人的听觉似是在深夜被放大了数倍。
程岚有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哥，你说他要是死了，是不是就不能和我们争家产了？」
「闭嘴？为什么？我说错什么了，老家伙留下的公司本就该由我们继承！可你看他现在，真想占为己有了！」
我全身血液似骤然凝结。
我没想到，他们竟是这样看我的。
继父去世以后，公司高层动荡不堪，内部状况岌岌可危。
我只能想方设法维系基本运转。
原本就打算，等到兄妹二人毕业后，将理事权归还于他们。
「喵——」
一声猫叫，拉回了我的神智。
屋内也同时安静下来。
我妈在世时曾捡回一只流浪猫，取名岁岁。
而此刻，被我惊醒的猫咪正脆声叫着，蹭了蹭我的裤腿。
面前的房门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