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先帝求丞相而不得

精彩段落

“先生……”秦泱吞了吞口水，“我绝不会做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周室的事情。”

他本能地在逃避这个誓言，毕竟以后的事情太难说了，他自己的未来、周室的未来都有太多变数。

然而先生心如磐石主意已定，他说：“士展，你不立此誓，我虽死不安。”

这话说重了，言及生死，叫被秦泱牵着的冯若不安起来，她怯怯地叫了声：“爹爹……”

“阿若。”冯俭伸手，似乎是想抚一抚幺女的头发，但手掌刚刚触到阿若的发丝，他又收了回去，“今日这誓，你来替爹爹和士展见证。”

营帐外躁动起来，让里头的冯俭父女还有秦泱都稍稍分了下神。

“是陈桓。”秦泱脱口而出，他走到营帐门边，掀开帘幕往外看了一眼，士兵们都往主帅营帐的方向涌去。

他放下帘幕回到帐中：“先生，营中动乱，正是离开的好时机，我……”

“陈桓？”冯俭打断了他，“他逃出皋都了？你要跟他一起去章邑？”

“……是。”秦泱刚刚牵起阿若，面对先生所问，他莫名心虚。

陈桓是陈雍的儿子，而陈雍和丁畴……实则没有多大的不同。

“士展呐……”冯俭扭过头去，对他挥挥手，秦泱从中读出了难掩的失望，“你走吧。”

那一点点的心虚终于化作汹涌的愧疚，自己永远成为不了先生所期待的忠正贤良，但是至少自己可以……可以立下那誓。

他屈膝下跪，咬牙道：“我秦士展今生今世，不为陈雍献策、不做周室叛臣！此誓既出，有如汤汤渭水！”

渭水东流不归，年少的誓言犹在耳。

倥偬一世的士展公终究没有违背当初的许诺。

只是这守誓的代价，便是许多年虚掷荒废的年华。

此时距寅时还有一刻，营帐外的的动乱愈发清晰，秦泱牵上阿若走了出去。

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一群士兵正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然而同他们相持的只有两个人。

是帝后。

天子万分谨慎地挡在妻子身前，仿佛害怕那些粗野的士兵会伤了大周尊贵的皇后。

“怎么回事？”秦泱问身边的看守。

“小的也不是很清楚。”那小看守亦是困惑，“好像是田长史不知怎么开罪了皇后，所以皇后要去见大将军……”

秦泱大抵明白了，冯英在拿方才帷帐的事情做文章，至于目的……大概是转移视线，好让陈桓逃跑。

想来也有点可笑，方才先生那样逼自己立誓，结果如今陛下和皇后竟然护着陈雍的儿子。

冯英一步一步上前，那些身着甲胄却不敢亮出兵刃的士兵就一步一步后退。

秦泱牵着阿若欲上前，身旁那小看守阻拦道：“秦掾属，这人你不能带走！”

“这是皇后的妹妹。”秦泱对着帝后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带她去劝劝皇后。”

走近人群，冯英首先发现了他。

“秦士展，你带着阿若来做什么？”皇后语气不善。

秦泱这才发现，冯英用一只玉钩抵着自己的喉咙。

怪不得那些士兵紧张得要死，毕竟逼死皇后的罪责他们谁也担不起。

秦泱没有答她的话，而是把阿若牵到身前，在小姑娘耳边道：“阿若，不要怕，去劝劝阿姊。”

“秦士展！”没等阿若开口，冯英便愤怒地呵斥，“你放开阿若！”

“那请娘娘先放开自己。”秦泱从容回话。

“先让田荣来见本宫。”

秦泱略一思索：“好。不过在此期间，阿若就跟着我。”

帝后闹出了这般动静，主帅营帐周遭骤然空了下来。趁此机会，陈桓从营帐中离开。

一路上巡营的兵力都少了很多，他尽量隐蔽自己的身形，但中途还是难免遇上一个落单的士兵。

他不能犹豫、不能手软，在对方开口之前就要让他永远闭嘴。

短匕还是不如长剑好用，陈桓个子没有对方高大，扑上去近身战斗吃了亏，下手不算干净，让那人在断气前喊出了声。

陈桓赶紧绕路跑开，等潜行至马厩，他看了看天色，可能寅时已经过了。

值夜的马夫被他用匕首打晕，他正打算寻一匹好马用以脱逃，却发现隔着两个马身有一黑影徘徊。

“谁人在此？”他知道可能是秦泱，但还是举起匕首。

那黑影举起一只手走了出来。

他没有举起的那只手牵着两匹马，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人，只是那人身形娇小，方才被马儿挡住了。

“公子冷静。”举着手的黑影道，“在下知道公子的剑很锋利。”

“士展！”陈桓有些惊喜地收了匕首，迎上前去，果然是秦泱带着冯若。

秦泱没有同他多话，把其中一匹马的缰绳塞到他陈桓手里，直接道：“赶紧走，陛下和娘娘拖延不了多久。”

二人上马，秦泱带上阿若，三人向辕门飞奔而去。

帝后还在与士兵对峙。

秦泱带着冯若已经离开了许久，然而田荣还没有被他叫来。

冯英心里估计了一下时辰，开口催促对面的士兵去叫田荣。

士兵领命去往田长史处，却被告知秦泱根本没有来过。

“不好！”田荣捶胸顿足，“秦士展他跑了！”

田荣急忙跑出营帐，却发现外头站了一群人。

准确地说，是帝后二人还有许多营中傻愣愣的兵。

“你们傻站着干什么！”田荣痛骂，“秦泱呢？！”

“本宫还要问你呢！”冯英用玉钩抵住喉咙，“秦士展呢？还有本宫的妹妹呢！”

田荣一愣，皇后唱这一出……不对、不对！她跟那秦泱根本就是一伙的！

但是她怎样都是大周的皇后，而且明面上理亏的是自己。

田荣忍了下来：“娘娘息怒，臣这就去把秦士展抓回来。”

“等等。”冯英叫住了他，“田长史先前在本宫和陛下面前失礼的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田荣咬牙切齿地回头：“臣失礼，臣给陛下娘娘……磕头赔罪。”

三个响头磕下去，田荣道：“请陛下娘娘降罪！”

帝后对视一眼，这是丁畴的人。

“皇后，田长史已经诚心赔罪，且大将军劳苦功高，此事便到此为止吧。”周帝道。

冯英缓缓放下了玉钩：“既然陛下这么说，那臣妾自然也不会再追究。”

说罢，她对着周帝一礼，低眉顺目地站到了周帝身侧。

帝后二人相携离开。

田荣从地上爬起来，转头对着身后的士兵怒吼：“快封锁营盘，拦住秦泱！”

秦泱同陈桓骑马到了辕门下，守门的士兵已经换过，他们没见过陈桓，但是认得秦掾属。

秦泱出示盖着大将军印的批文，士兵便将辕门大开。

“封锁营盘！田长史有令，封锁营盘！”军营里回荡起士兵的呼喊。

“田长史有令！封锁营盘、拦住秦泱！”

不好！秦泱赶紧扬起马鞭，木质的大门已经打开一半，足够他跑马而过。

只是守营的士兵也反应过来，即刻就要关门。

陈桓从马背上飞身跳下，甩手亮出了短匕。这回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扑上前就把短匕直插向上，让那士兵一下子没了声息。

断匕有如他手中的星芒，所到之处转瞬间夺人性命。

“快跑！”陈桓手中的寒光染上滚烫的鲜血，他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两个守营士兵，然后也顾不上丢在后面的马，飞身向辕门跑去。

秦泱也迅速一夹马肚，马儿飞驰起来。

在越过辕门的那一刻，秦泱抓住了陈桓的手，把他也拉上了马。

这是一匹身经百战的好马，它背上驮着三个人，依旧能在黑夜里疾驰如风。

夜色在起伏、冬日黑暗的山野在起伏、满天的星斗在起伏，身后的追兵拉弓射箭想要拦住他们——或者杀了他们。

秦泱在奔逃之时将阿若紧紧护在怀里，而陈桓趴在马背上，比阿若更靠前，除了颠得头晕眼花外毫发无损。

多亏了夜色的掩护，也多亏了这匹久经沙场的马，秦泱也只在右肩被箭镞刮伤了一道。

之前被刺客伤到的也是右肩，秦泱觉得今日自己这右肩也真是多灾多难。

天边泛起鱼肚白，身后如潮的追兵被甩开，马儿也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下，将背后三个少年甩到了地上。

马臀上插满了箭矢，一片血污。

秦泱接住了阿若，陈桓则被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

他支起半个身子就怎么也起不来了，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秦泱放下阿若，二人走到陈桓身边把他扶着坐起。

“泱哥哥，他脸色好差。”冯若担忧道，“他不会死吧？”

秦泱往陈桓怀里摸去：“不会，之前九死一生都过来了，怎么会死在这里？”

他摸到一只小陶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出两粒，喂进了陈桓嘴里。

“阿若，你去给他找点水来。”陛下给的药丸只能祛寒，陈桓的风寒严重，如今昏厥可能还有一路上颠簸的缘故，这药的效果十分有限，说不定还不如给他喂点水。

阿若乖巧地跑到水边，他们没有水囊，她便用手鞠了一捧水来喂给陈桓。

冬日山中的清泉冰凉，陈桓被这么一激，幽幽转醒。

他迷茫中对阿若喊了声“娘”，阿若小脸一红：“谁是你娘？”

陈桓清醒过来，双手按着额角：“失礼了，冯二小姐。”

“无碍无碍。”阿若摇摇头，“我病了的时候，也会叫娘的。”

“追兵已经被甩开了，但是马也死了。”秦泱见他苏醒，问道，“公子认为我们该如何去章邑？”

“从皋都到章邑，一路上都有我父亲留下的暗哨。”陈桓的眼神清明起来，“先去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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