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问题不严重,后半夜这输液就免了。
医院熬夜不好受,偏还得起早,清洁工五点多就打扫卫生。
向甯没大事,沈渥平陪他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待到八点,等医生查了房,这就安排保姆送饭,让向甯在医院养伤。
东达影业事务繁忙,前两天又安排法务部要忙或起诉的事,沈渥平这头得签字盖章,就跟刘尚开车走了。
保姆对对后半夜的事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向甯晚上闹起来。
给他熬了粥,又包了大包子做了小菜,见向甯坐在床上小口小口喝饭,比昨天好了不少,心中宽慰。
“还疼不疼了?”
“疼。”向甯听见保姆问,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纱布。
没摸到伤口,他愣了愣。过了一会想起来上面已经贴了纱布,又点点头,对保姆说:“疼的。还流血了。”
“昨天你怎么从台阶上摔下去了?”保姆都不知道沈渥平什么时候走的,还以为向甯跟先生起了争执,“是不小心掉下去,还是?”
向甯显然不明白后半句什么意思。
歪着脑袋看保姆,见她半天也没把“还是”说出来,这才跟她说:“是我自己摔下去,流了很多血。”
保姆对他的说法半信半疑。门前的台阶少说也10个往上,向甯又不是两三岁不会走路的小孩,这么大的人,怎么还能摔下去?
她不敢问怎么回事,只好哄着向甯:“你先吃饭吧。阿姨包的包子好不好吃?”
“好吃。”向甯举起来那个只咬了一小口,甚至还没露出来馅的大包子,问保姆,“你吃嘛?”
“阿姨不吃,阿姨吃过饭了。”保姆瞧他这么懂事,目光落在向甯摔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摸了摸他的淤青,“唉,这么好看一小孩,给摔成这样,你姐姐知道得多心疼呢。”
向甯听见姐姐,吃包子的时候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漆黑。
但很快,情绪又消失。
他低头乖乖吃包子,一边喝粥,胃口好的不得了,人也比昨天哭鼻子那会精神的多。
在医院待着也没什么事,这一上午保姆在病房看手机刷视频,乐的不得了。
向甯没什么东西可玩。他没有手机,也没有能消遣的。就躺着看看天花板,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到了中午11点多,隔壁床的老爷子又来了一伙人探望。
病房中站满了人,保姆嫌吵,问向甯想吃什么,这就拎着小包回家做饭去了。
早晨查房之后,就不允许中间的窗帘拉上,向甯隔着一个过道,看左边那群有说有笑的人。
他们都是过来看望老头,但奇怪的是没一个人跟老头说话,甚至老爷子没有任何存在感,他就插着吸氧管,在床上那么张嘴躺着,甚至没一个人往那儿看,都在跟来的人聊天。
认识的,不认识的。像一只巨大的蛛网,老爷子是中心,他们是攀附在上面,可以结交更多人脉的获利者。
12点多过了饭点,那些人终于散去。
热闹的病房瞬间变得冷清,老爷子睡醒了睁开眼,见床边空无一人,习以为常翻个身,胳膊哆嗦着去够床头那卷卫生纸。
他下半身大概是不能动,够了半天也没够到,累的直喘粗气,连制氧瓶中的水都抽动的更深。
“爷爷。”向甯好心眼,从床上下来拿了纸递到老爷子手里,坐在他床边的板凳上,“爷爷,吃东西吗?”
“谢……谢。”老头很长时间没说话,一开口伴随着浓厚的气管蜂鸣,听上去就像年久失修的建材钢管被风穿过,有种沙哑的奇怪。
他很慢很慢擦了把脸,想起来,指了指床下:“吃的,你拿,别客气。”
意思是让向甯自己拿那些礼品吃,别跟他见外。
向甯中午真的饿了,保姆刚回家做饭,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不像老爷子人脉那么广,昨晚住进来之后,只有沈渥平、他的秘书,还有保姆三个人来这边,除此之外就没人看望他了。
他只是街边一棵随便不知道怎么长出来的草,要么就是被自行车轮胎碾过崩到一边去的石子,不重要,也没有任何存在感。
没有人会把他当成权力中心,借着他的肩膀往上爬,他们躲开他还来不及。因为他是贫穷和苦难的化身,谁跟他走的近了就会拥有无上的麻烦,所以大家宁可离他远一点,他也习惯了这样。
老爷子没有歧视他,也没有对他不好。
向甯是个实心眼儿,见老头床下摆满了礼品。他又不吃,被人一邀请,真的在一堆盒子里选了一箱八宝粥,拆开后拿出来一小碗。
他没有回到自己的床位,塑料盒盖打开,用力扯开上面的铁环,就那样用弯曲的勺子笨兮兮往嘴里挖。
没吃过这种高级玩意,不知道勺子上有个小机关可以直接掰直,更方便使用。
老爷子看小孩坐在自己旁边,就那么一口一八宝粥喝,嘴角扯了扯,干枯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好吃吧?”
“好吃呢。”
向甯想起来,勺子挖了一下,问:“爷爷吃?”
“不吃。”老头摆摆手,跟向甯说,“我老啦,吃不了这些不好消化的,只能吃些米糊、面汤。当然啦,不吃最好,吃了到时候拉一床,还得麻烦护士小姐收拾,不好。”
他讲话直接,老一辈不讲究,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
向甯咧着嘴咯咯的笑,看了老爷子一会,又低下头,抱着自己的八宝粥吃。
住院这么长时间,来探望的亲戚客人不少,但真正跟他亲近的却只有昨晚住进来这个小孩。纪忠躺在床上,等向甯把那一盒八宝粥吃完,又指了指床下,示意让他拿喝的,拿牛奶。
“不喝了。”向甯摇摇脑袋,“我不喜欢喝牛奶,有股膻味。”
“有饮料。”老爷子知道他不是假客气,见人实在不愿意拿就没再劝,“跟我一样,也不爱喝牛奶。唉,他们拿这么些东西,我又吃不了,倒不如买盒米糊粉来得实在,起码那能吃两口呢不是。”
向甯把自己吃空的八宝粥盒子扔进垃圾箱,手背抹了把嘴。
想起来城里人爱干净,又撕了张卫生纸,仔仔细细把嘴擦了一遍,又擦擦手。
弄完这些,他闲不住,跑到纪忠床前,去看他那张病例卡。
向甯认识的字不多,只挑了几个他知道的看。结果看到最后也没明白爷爷生了什么病,为什么住院。他就看见一个很复杂的字,有三个口,还有一个山,有一个广,但是还不是广,左边有一个点和一个提,拆开的他都认识,拼在一起,他又怎么都不认识了。
向甯原本还想问问,想起来姐姐跟他说不能问人家是不是有病,这样不礼貌,就把话咽下去,憋着没问。
坐在老头旁边,向甯看着他干巴巴的一张脸。还有脑门上那深深的皱纹和白头发,就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奶奶生病的时候也是很可怜,奶奶很疼,一晚上都在哭,都在叫,疼啊,疼啊之类的。向甯不知道该怎么办,瞪着眼睛坐在奶奶旁边,问她吃不吃稀饭,喝不喝水,奶奶全都不要,他只好跑去拿那些药品给她,可是奶奶又说不能吃多了,会要了老命,是药三分毒,吃多了,黄土就要埋人。
向甯想起自己的奶奶,觉得她非常可怜。
他拿起来纪忠的手,像照顾奶奶那样一下一下给他捏着胳膊,还有手指。他在黄土村的时候常常给奶奶按摩,每次这样奶奶就会夸他是好孩子,说他有孝心。
他问奶奶有没有好一点,奶奶就说不疼了,他是个小神仙,会去病。
纪忠上了年纪,身子骨又弱,向甯没捏两下,他又张着嘴睡过去了,喉咙里呼噜呼噜灌了风似的喘,诡异而难听。
“爷爷。”向甯叫了一声,摇摇纪忠,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以为他死了,赶紧站起身,把手指放在他鼻子底下,“爷爷,别死,爷爷。”
见纪忠还有热气,只是非常缓慢,向甯这才放下心,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盖好被子,两只手搭在外面。
中午头睡觉,总是能睡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