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姜风鸣这段时间过得一点儿都不好。
从小带他长大的爷爷快要去世了、要跟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假结婚、有人跟自己表白了,却没法儿接受他的爱意,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这一桩桩、一件件压在姜风鸣身上,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绑在拉磨的架子上那只驴,这些糟糕的事好像鞭子一样一下一下抽在他身上,逼着他向前走。
而晏青然对他来说,就是那根钓在眼前的胡萝卜,看得见,却抓不着。
现在好了,胡萝卜也没有了,就只剩下了那些鞭子,鞭笞得他皮开肉绽。
这段时间他白天忙着学校的工作和医院的事,到了晚上,要么去颜正峰那里喝酒,要么自己关在家里喝咖啡。
晏青然给他带的咖啡豆还剩最后一袋,他一直没舍得打开,就那么一直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每天看见都会想起晏青然。
他和晏青然不一样。
在姜风鸣走后,晏青然会在第一时间清除掉家里有关于姜风鸣的所有东西,以免自己触物伤怀。
可姜风鸣却一直没动手把那袋咖啡豆收起来,就这么连同姜十八的一众物品一起,摆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他甚至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怀念晏青然。
这是爱吗?他问自己。
问过很多遍,也否认了很多遍。
不是,不是……
姜风鸣没有爱上晏青然……
他迟钝地想了又想,最后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自己只是把晏青然这个朋友当成了这段痛苦人生经历中一个新鲜的慰藉了。
说到底,这还是一种利用,晏青然本没有义务做这些的。
大多数时候,姜风鸣喝了咖啡晚上也睡不好,第二天早上又得早起去医院或者学校。
就这样过了一周。
颜正峰早就看出了他不对劲,精神状态很差。
但姜风鸣不想跟他说,他也没紧着问。
他隐隐觉得,姜风鸣身上不该只压着他爷爷的事和结婚的事。
这两件事都发生这么久了,之前也没见过姜风鸣这样。
如果说姜风鸣连他也没有说的话,那估计也没跟其他任何人倾诉过了,只能自己憋在心里。
颜正峰看在眼里,每次他来,他都只能嘱咐调酒师偷偷把他点的酒换成低度的。
这天晚上,姜风鸣在学校上课上到了九点多。
提前在手机上跟爷爷说了声今晚不去医院了,让护工照顾他睡下。
等他慢慢收拾好东西,背上挎包从学院教室里走出来时,刚刚下课的一众学生都已经陆陆续续回了宿舍。
姜风鸣立在音乐学院门口,双手插在裤兜里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又仰头望了望天上一轮模模糊糊的月亮,才慢吞吞地走到车旁,掏出车钥匙打开了车门。
坐进车里又呆了一会儿,不想这么早回家,回家一个人容易多想,于是开车去了颜正峰的酒吧。
从A大开车到市郊的酒吧花了四五十分钟,姜风鸣到时正好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
明早没课,医院也没有什么大事。
他准备今晚在颜正峰的酒吧二楼将就睡一晚,明早再开车回去。
姜风鸣走到吧台找人点了杯习惯喝的长岛冰茶,端着酒转身去找自己熟悉的那个靠窗的座位。
模模糊糊地,他看见已经有客人坐在那个位置了。
正准备放弃,转身寻找别的空位时,姜风鸣下意识地朝那儿一瞥,才发觉坐在那儿的人竟然是晏青然。
晏青然的手里端了杯柠檬水,正对着窗户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抿。
姜风鸣端着酒杯在原地愣了半晌,思考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正踌躇不定的时候,晏青然转过身来看见了他。
姜风鸣端着酒杯朝晏青然的方向看着,眼睛里说不出的情绪。
这时,酒吧的舞台上又响起了那首《LeLe》,不算眩目的灯光照进晏青然的眼睛里,还是像以前那样,温柔又平和。
晏青然对他笑了笑,又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坐。
姜风鸣迈着腿,朝他走了过去。
“今天不忙吗?晏老板?”一句很无聊的开场白,一如回到了他们初识不多久的时候,好像生疏了不少。
晏青然对他摇摇头:“别叫晏老板,还是叫青然。”
姜风鸣低头失笑,连说了两声好:“那……青然?手怎么样了?”
晏青然松开握着的玻璃杯,手掌被杯子外壁上的水珠沾湿,他把手对直伸到姜风鸣眼前给他看时,正有一道水痕沿着手掌中央那条明显的伤疤往下滑。
愈合了,结的痂都已经掉了,露出一道与周围肤色不同的粉红。
姜风鸣见状点头“嗯”了一下:“好了就行。”
他举起酒杯,正准备去和晏青然的杯子碰一下,才发觉他杯子里的是柠檬水。
“专门跑这么远来酒吧,怎么不喝酒?”他一边问,一边喝进去两口。
“专门来听《LeLe》。”晏青然回。
说着,举着自己的玻璃杯自顾自地去和姜风鸣碰杯。
“是吗?”姜风鸣笑着发问,“不是早把音频发你了。”
这时姜风鸣恍惚地觉得,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明明还很像朋友,不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
“音频哪有现场有意思。”晏青然说,“不过就是不敢喝酒,等会儿还得开车办事。”
姜风鸣闻言抬头看了眼挂在酒吧墙上的钟,这时刚过十点。
他想,晏青然等会儿还有事要办,应该待不了多久。
姜风鸣叹了口气,又灌进一口酒。
对面坐着的晏青然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忽然转了个话题问到:“长岛冰茶好喝吗?”
“我之前只在大学时为了猎奇喝过一次,早就不记得什么滋味了。”
“试试吗?”姜风鸣举着酒杯,故意逗他,作势要往他的柠檬水玻璃杯里倒酒。
晏青然伸手扶住了他半倾的杯子:“你别逗我,等会儿真有事儿。”
“再说了,姜老师请人喝酒,哪能这么小气,就从你杯子里倒点儿出来就算请客了?”
姜风鸣也跟着笑:“行,今天不方便,下次再请你。”
晏青然点点头,没反驳。
没反驳的话,那就算是同意了。
姜风鸣忍着久违的笑意,举着的酒杯正好挡住了微微上扬的嘴角,可快乐的情绪还是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被对面的晏青然看在眼里——
他确认,姜风鸣是会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快乐的。
他们在一起坐了半个多小时,台上的乐队演奏了两次《LeLe》。
时间快到十一点了,姜风鸣手里的酒杯马上见底,但晏青然仍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说自己等会儿要去办什么事。
他摇了摇玻璃杯,杯底的几块冰块晃得叮当响。
冰块在夏夜里又融化了一阵,泛出的白水最终让那杯长岛冰茶没了色彩。
“还想喝一杯吗?”晏青然见人正摇着杯子无所事事,于是问他。
姜风鸣摇头:“不喝了。”
接着晏青然就为他做了决定:“那等台上这首曲子演奏完,就走吧。”
姜风鸣喝了酒,脑袋有些发晕,没理会话里的意思,以为晏青然是在赶他走。
可这里明明是颜正峰的地盘。
他正想告诉晏青然,自己今晚准备在这儿将就一晚。
可这儿毕竟是酒吧,正常时候到凌晨一两点都还有客人,气氛嘈杂,也睡不好。
不过姜风鸣觉得,今晚来这儿能遇到晏青然,已经是幸运了,所以不该嫌弃颜正峰的酒吧吵。
这时,台上的乐队演奏完毕,晏青然守时地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对他晃了晃:“走吧。”
“我们一起吗?”姜风鸣见状疑惑地问。
晏青然站在他身侧,居高临下地对他笑:“不然呢?你这样子还能开车?”
姜风鸣正要开口,晏青然却扶着姜风鸣的胳膊拉他站起来,堵住了他的嘴:“你以为我刚刚说的有事是什么事?”
“什么事?”
“送你回家。”
姜风鸣还在惊讶之余时,就被晏青然拉着胳膊出了酒吧,拐过门口的玻璃储物柜到了室外。
这个季节的赫岛已经开始热了,就算是晚上也不凉快。
姜风鸣喝了酒,气息浮到脸上,觉得燥热——
以前他消耗一杯长岛冰茶都会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今天因为有晏青然在身边,喝得急了些。
于是他伸出没被晏青然拽住的那只手捋开了领带,将衬衫领口扯松了一些。
晏青然拉着他走到车前,转眼过去盯着被他扯开的衬衫看了几眼,然后松开了握着手臂的手,紧接着又攀爬上去,仔仔细细地将姜风鸣的衬衫领口理得规整。
他知道姜风鸣平时是个很体面的人。
“青然……”
姜风鸣愣在原地任人摆弄。
他不太懂今晚这些举措的含义。
难道晏青然今晚来颜正峰酒吧的目的,就是为了送喝了酒的自己回家?
但自己今晚来酒吧明明是临时起意,谁也没有告诉。
晏青然把姜风鸣推进车的副驾驶坐好,才绕过去启动了车辆。
开回市区的途中路况良好,两人一路没说话,等到了姜风鸣家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
晏青然跟着他一起乘电梯上了楼,到家后没进门,只在门口蹲下和出来迎接的姜十八玩了一会儿。
很合乎礼节的,他在姜风鸣正想开口邀请他进来坐的时候,先拦住了他的话头:“今天去酒吧的目的就是为了见你,只喝柠檬水也是为了可以开车送你回家。”
“当然,今天不是我第一天去了。”他低头笑笑,“是颜正峰告诉我这段时间你常去,所以我连着去了三天,刚好今天碰见你。”
晏青然扶着姜风鸣家的大门,把门掩上一半,是个要告辞离开的动作。
告辞前他最后留下一句:“今天你先睡吧,明天周六,我明天再来找你。”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