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穿人拖鞋也好,喝人杯子里喝剩的水也好,漆洋将这些行为通通给自己找了个完美且稳定的理由。
——他就是想挑衅牧一丛。
牧一丛越不愿意和他有所交集有所接触,他就越想沾染牧一丛的所有物,想在牧一丛的专属物件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想看牧一丛无奈极了又不得不应对他的样子。
他想看牧一丛被他折腾到撕开这张招人烦的平静面具。
这种隐秘里包含着暗爽的变态心理,是一种心理层面的“破坏”。
漆洋对于牧一丛,有着浓浓的破坏欲。
但牧一丛如果能轻易被漆洋激怒,也就不是牧一丛了。
盯着漆洋一口口喝完他杯子里的最后一点水,牧一丛朝挂着水珠的杯沿,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
漆洋将杯子“砰”一声搁回桌上。
牧一丛收回目光,淡淡地回了句:“走之前去给我刷干净。”
漆洋愉快地笑了:“想得美。”
喝完水,漆洋懒洋洋地把作业从书包里拽出来,然后他看了一圈,不掏自己的笔,又去拿牧一丛的笔。
拿牧一丛的作业。
拿牧一丛的草稿纸。
他像个不怀好意的入侵者,一步一步试探牧一丛的底线。
“你抄作业还要验算?”牧一丛面前的东西快被漆洋抽完了,终于有些心烦地质问他。
“这不是你自己家吧,”漆洋答非所问,转着笔边抄题边问,“专门租的房子?”
牧一丛没搭理他,重新拽了一沓草稿纸。
“晚上我在你这吃。”漆洋自顾自的宣布。
“没你的饭。”牧一丛说。
“我买。”漆洋在牧一丛草稿纸上画了个丁老头。
牧一丛没表现出同不同意,低头继续做自己的题。
漆洋并没有真想来抄作业,他是无聊才过来的,真要抄一下午作业想想也太无聊了。
可听着牧一丛笔尖落在纸上连绵不断的“沙沙”声,他竟然奇异地静下心来,安安静静真把数学作业全抄完了。
窗外的阳光由黄转橘时,牧一丛放下笔转一下脖子,退开椅子站起来。
“去哪?”漆洋下意识问。
牧一丛垂眼瞥他:“卫生间。”
漆洋的目光往下一滑,落在牧一丛身上,悠悠地感慨了句:“你上次给我捏得可不轻。”
牧一丛都已经准备往外走了,听漆洋冒出这么一句,又定住脚停下来。
“你想怎么样。”他问漆洋。
“没想好。”漆洋说,“但我不能白挨你一下吧。”
“有病。”牧一丛骂了他一句。
漆洋说得理直气壮,完全忘了为什么挨那一下。
见牧一丛要走,他抬起胳膊,无比迅速又无比自然的,往牧一丛那边抓了一把。
掌心传来的触感,让漆洋从脊椎骨顺着后脑勺,莫名地激起一串电流。
狗玩意儿挺有分量啊。
牧一丛完全没料到漆洋会来这么一手,他先是一愣,跟着皱了皱眉,眼神像刀子一样直杵杵地扎在漆洋脸上。
“不是要尿尿吗,去啊。”漆洋心情好得不行,胳膊往椅子靠背上一架,杵着脸盯着牧一丛。
用他最擅长的那种挑衅的眼神。
然而下一秒,牧一丛毫无征兆地朝椅子腿上横踢一脚,拽着漆洋的头发,把他连人带椅子放倒在地上。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巨大的碰撞声听着有些骇人。
骤然的失重与背后的冲击让漆洋眯了眯眼,不过有椅背的缓冲,倒是没觉得多疼。
他咳了一下,刚要说话,牧一丛一个行云流水的翻身,直接压着漆洋骑在他身上,拽头发的手往下一滑,顺势卡住他的脖子。
电光石火间,漆洋脑子里想到的全是动物世界里,那些野兽首领管教下属的画面。
牧一丛给他来了这么个完全压制的姿势。
“给你脸别太过分了。”牧一丛的声音有多沉,眼睛的颜色就有多深。
“来啊,再干一仗。”漆洋索性舒舒服服躺在地上,被卡着脖子还吹了道口哨,继续挑衅他,“我发现你这人特玩不起,牧一丛。”
漆洋最不怕的就是打架。
把牧一丛逼出跟平时不一样的状态,他一丁点儿畏惧都没有,心里还涌动着一股股的兴奋。
刚要继续说点什么,他突然一愣,目光朝牧一丛骑在他肚子上,互相紧贴的部位望过去:“你……”
没等漆洋说话,牧一丛猛地松开他站起身,大步走向卫生间。
门被摔得震天响。
漆洋七手八脚地从地上坐起来,膝盖窝还架在椅沿上,他冲着卫生间的方向怔了半天,才轻声骂一句:“操。”
那天漆洋又没能在牧一丛家吃上晚饭。他没等牧一丛出来,直接收拾东西走了,拖鞋蹬得东一只西一只。
那天晚上,漆洋又一次易经了。
双旦假结束后,直到学期末放寒假,牧一丛都没再给漆洋带过早饭。
高二下学期,他们又恢复了形同陌路的状态,该上光荣榜的上光荣榜,隔三差五打架惹事的继续打架惹事。
“计划中断了啊?”刘达蒙完全搞不懂漆洋和牧一丛的状况,纳闷儿地问他,“你俩咋又谁都不搭理谁了呢。”
“有什么好搭理的。”漆洋靠在栏杆上往下看,无所事事地叼着根棒棒糖,一会儿含在左腮,一会儿顶到右腮。
刘达蒙顺着他的视线朝下看,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高挑的牧一丛。
以及依旧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旁边的任维。
“真邪性,牧一丛怎么会跟这个任维玩这么好。”他打量着俩人自言自语,“怎么看都不像一类人。”
“他应该跟谁玩?”漆洋扭脸问刘达蒙。
“跟你玩也比跟任维走一起顺眼啊。”刘达蒙觉得漆洋这问题简直就是废话,“虽然这俩我都看不顺眼吧,但这任维……”
刘达蒙咂巴着嘴,没把话说透。
但他的表情语言漆洋一眼就能看懂:任维太土了,人也不敞亮,虽说人品这玩意儿跟外表不挂钩,可高中生没几个不去以貌取人的。
况且任维的人品,在他们几个看来也就那回事。
“谁知道他们什么关系。”漆洋冷着脸,望向二人的眼神带着古怪的轻蔑。
“啥意思?”刘达蒙没听明白,随口打趣,“他俩还能是啥关系,同性恋啊?”
“谁是同性恋,”崔伍抱着几瓶饮料来找他们玩,一过来就听见劲爆八卦,“12班那个娘们唧唧的男的啊?”
漆洋没接他们的话,盯了刘达蒙一会儿,他咬咬嘴里的糖,转身走了。
同性恋。
这个词儿在漆洋的高中时代,早已经不属于违禁词,班里不少女生爱看那些同性题材的电影动漫,一部盗墓小说里的两个男主角都能被她们研究出花儿来。
甚至他们学校里都有直接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比如崔伍说的那个人。
漆洋对这些东西无感,也不排斥。
别人什么性取向跟他没关系,反正也不影响他生活。
但如果把“同性恋”这三个字和牧一丛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就有些古怪了。尤其还是和那个任维。
漆洋回想起那天感受到的膨胀,莫名其妙地一阵心烦。
不过这不是最让他心烦的。
比起牧一丛是不是同性恋,漆洋更恼火那天明明是自己被牧一丛怼着,他还没说什么,牧一丛反倒先跟他撂了脸子。
早饭也不带了,话也不说了,又整那看不上他、眼里没人的死出。
怎么那么烦人呢。
这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在心里积压一阵子,漆洋决定不惯牧一丛毛病了。
“啊,所以这题用你的思路就很好解了。”
晚自习放学,任维拿着练习册,跟着牧一丛一路走到他家小区门外,连连赞美。
“还得是你脑子好使,我怎么就想不出来呢。”
牧一丛没说话,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在路边停下。
“我请你吃饭吧一丛。”任维很热情地邀请他,“看你晚饭也没吃几口。”
“不用。”牧一丛淡声拒绝,“还有题吗?”
“没了没了。”任维摆手。
牧一丛“嗯”一声,转身往小区里走。
“哎一丛。”任维又在身后喊他。
牧一丛转过脸。
“我看你最近和漆洋又没有交集了。”任维一副想说什么,又藏着掖着不直接开口的表情,探牧一丛的话,“你俩又闹别扭了啊?”
有关漆洋的话题,牧一丛没有像平时任维问他问题一样,直接开口回答。
“怎么了?”他反问任维。
“没。”任维凑过来小声说,“就是觉得漆洋跟你不是一路人,你俩少接触挺好的。”
牧一丛先在他靠过来时,不着痕迹地向后离远了些。
听任维嘀咕完,他慢慢眨了下眼,似笑非笑地打量一圈任维,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
老小区的楼道灯失灵,从单元门一进去,什么都看不见。
牧一丛慢慢地踩着台阶上楼,在三楼的楼梯转角停了下来。
黑洞洞的楼道里,他租住的房门前楼梯上,坐着一个人。
“你和那个任维话挺多啊。”
漆洋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长长的伸在台阶上,传出嘲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