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夏漾看得没意思了,转过头来对陈稚楠说:“听说早上你们和郑樱元谈得不错?看来郑家和陈家合作已经板上钉钉了,他和裴照楷两个人都还是蛮好说话的,不需要用什么龌龊手段,只看实力。”
陈稚楠还在看那本册子,不过心里应该已经有了选择,随口答道:“我以为你也会有动作,一期那些小项目,能满足你的胃口?”
夏漾晃了晃扇子,笑着说:“家事没处理完,现在就把本钱丢进去?我可不为别人做嫁衣。那小兔崽子被我爸藏得还挺严,我现在拿他没辙。”
方旻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觉得这个大小姐表面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八百层,才不是被人耍得团团转的笨蛋独生女。
况且前两天还刚刚有媒体报导夏家长女回国后与父共进晚餐,配图很温馨,美中不足的就是清晰度太高了,就好像是刻意找人拍出来的一样。
底下的拍品走了几轮,下一个重头戏引得全场关注——是一块顶级成色、尚未切割的缅甸蓝宝石原石,揭幕后的原品比手册上的照片还要耀眼十倍,场上许多女宾客忍不住低声惊呼,场上的气氛再次被掀起来。
夏漾也感叹了一声,但显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她更喜欢红宝石那种明艳有活力的颜色。
陈稚楠终于抬起了头,目光看向那块蓝宝石。
拍卖师在台上介绍,陈稚楠没怎么听,他在琢磨等会儿自己拿下这块蓝宝石,要给祁岁做个什么东西。
陈稚楠早就觉得祁岁很适合蓝宝石或者祖母绿,衬得他皮肤白——不是那种缺乏血色的苍白,而是和瓷器一样的透彻。
上学的时候,祁岁戴过一串很漂亮的坦桑石吊坠,银色的链子坠在锁骨上。
陈稚楠有时候会忍不住伸手把吊坠给他塞进领口里,触摸到平滑的皮肤,仿佛连手指也被染上奇异的蓝色。
后来他又见过祁岁安静坐在那里研究古董瓷器的照片,什么配饰都没有戴,
然而阳光打在对方身上,整个人就像是一块玉,温润恬淡。
场上开始叫价,陈稚楠垂着手没有动静,应该是要等,试图拿下封顶价。
目前世界上拍价最高的蓝宝石,是几年前在日内瓦拍卖会上惊艳亮相的亚洲蓝美人,诞生于斯里兰卡,最后一次以将近一千八百万美元的价格成交。
它曾经高居于女王的冠冕,俯瞰过这世间百态和无上权力,终于也沦为黄金台上众人争抢的一个玩物。
祁岁看着电子屏上的价格一路飙升,大多都是带女伴的人在竞价。
坐在他不远处的陈嘉烁被旁边的女士扯着撒了两下娇,也出价了。
很快,蓝宝石叫价到四百七十万,场上还在加价的人已经寥寥无几,陈嘉烁也放下了加价器,边上的女伴一脸遗憾。
祁岁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二楼雅间里侧头正在交谈的陈稚楠和夏漾,两个人似乎凑得有点儿近,夏漾正指着蓝宝石,笑着对陈稚楠说什么。
他记起来了,陈稚楠好像一直没有出过价,包括这块蓝宝石。
是夏小姐想要吗?
祁岁心脏好像被猛地捏了一下,再定睛去观察两人的动作,只见陈稚楠似乎点了点头,然后按下了加价。
祁岁所有的想法一瞬间都被清空了,他只是呆呆地看着二楼那个隐秘半掩的小窗口,那里似乎成了一个非常私人、亲密的巢穴,有笑声钻进他的耳朵,逐渐变得很大、很大。
陈稚楠会送他最合身的衣服、最漂亮的袖扣和胸针,也会毫不犹豫给他安排一晚二十万的套房,大方体贴,在那些只有彼此的温存时间,将礼物一件件奉上。
他知道自己不该贪心,不该想太多,那一纸合同带给他这些已经足够,他也不会得便宜卖乖地说“自己并不想要这些”,因为他想要,想要陈稚楠亲手送给他的礼物。
哪怕只是一块免费赠送的点心,他也会很喜欢。
可是陈稚楠更会面不改色地在这种众人瞩目的场合,为夏小姐拍下一块价值连城的珠宝。
不过他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尤其是在看到陈稚楠眼里那股势在必得的情绪之后。
那块蓝宝石最终的归宿,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你要买下来送给他?”
夏漾指着那块蓝宝石,问陈稚楠。
陈稚楠点点头,在拍卖师说出“四百七十万一次”的时候,干脆利落地按下了加价。
他余光注意到祁岁在看自己,心里莫名有些雀跃,悄悄希望祁岁再看久一些。
不过祁岁只看了一小会儿便回过头去了,陈稚楠也收回了目光,但不妨碍他继续加价。
最终那块蓝宝石以五百一十万的价格成交,被陈稚楠收入囊中。
拍卖师在台上宣布恭喜陈先生,陈嘉烁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陈稚楠刚好没接住对方这个眼神,只是看着祁岁,但是祁岁一次也没有再看向他。
方旻翘着二郎腿,把手环轻轻摘下,似乎在自言自语:“你说周幽王为什么要烽火戏诸侯呢?”
夏漾:“因为要逗宠妃一笑吧,你没上过学?”
“不。”方旻摇摇头,“诸侯说,因为周幽王脑袋有病。”
“……”
下午拍卖会结束,宾客陆续散场,祁岁坐在椅子上等苏睿诚,旁边忽然走过来一个人,他本以为是陈稚楠,顶着笑意抬头后发现是安步青,立马自动转成了那种礼貌淡然的微笑:“安总,您好。”
“之前品鉴会上苏教授的讲解我听了,非常专业,不过小祁老师的补充发言也很让我耳目一新。”
安步青并没介意他的微表情,大大方方地搭话,“不过今天西洋拍品比较多,明天下午才开始国内古玩字画的专场,小祁老师介不介意为我掌掌眼?”
安步青的意思只是让他观成色,并给出建议值不值得拿下,祁岁自然是推辞的,不止是他觉得自己和安步青并没有熟稔到这种份儿上,更因为自己现在还不够格给人正儿八经地掌眼,那些都是经过了古玩专家专门鉴定的藏品,他当然不可能班门弄斧。
有些人确实会专门找这种私人的鉴定师,避免在拍卖会上被恶意抬价做了冤大头,但祁岁不知道安步青为什么会找自己这样一个不专业的学生。
或许他对安步青的意图隐隐有感觉,但并不想细究,就像他此时也没有主动接过对方伸来的橄榄枝。
正想着,陈稚楠就十分正好地从旁边走了过来,明明很宽敞的通道,他非要从祁岁和安步青中间过,还不小心将安步青撞了一个踉跄。
“陈总,好久不见了。”安步青笑道。
陈稚楠扫了他一眼,淡淡地应:“嗯。”
安总又看看祁岁:“陈总和小祁老师认识吗?”
陈稚楠点头:“认识。”
“那陈总也是来找小祁老师咨询明天的拍品吗?”安步青说,“今天陈先生为了夏小姐出手这么大方,想必明天也会乐意博美人一笑吧?”
陈稚楠蹙起眉头:“你在说什么东……”
口哨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就是陈嘉烁的声音:“阿楠,今天够出风头啊!攀上夏家大小姐,下半辈子可真算是抱上金山银山了啊。”
陈嘉烁身边还跟着先前的女伴,两人去而复返,看样子是要来给陈稚楠找不痛快的。
祁岁有些担忧,记忆里陈稚楠对付这样的挑衅者,通常是用书包和拳头,但是这种场合发作会被人拿来做文章,不反驳又实在不爽。
他想象不出陈稚楠和人打嘴仗的场面。
陈稚楠将陈嘉烁上下打量了一番,语调凉薄却带着笑意:“难怪在老宅听到些传闻,说你舌头嚼得比算盘打得响,怎么,今天是特意来给我表演的?”
祁岁听他这样说,莫名其妙笑了一声。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陈稚楠怎么也会说这样的话”。
陈嘉烁脸色沉了沉:“陈稚楠,你不要蹬鼻子上脸,真以为自己在女人面前卖弄风度就高人一等了?”
“你指的卖弄风度——”
陈稚楠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自己的袖扣,目光落在他身旁那位女士手腕崭新的玫瑰金腕表上,“是说给自己的女伴戴一块假的百达翡丽?”
话音刚落,大门外的灯同时亮了起来,映在陈嘉烁和女伴的脸上,似乎是为了衬托他们比灯光还要变幻莫测的脸色。
“陈嘉烁!”
女伴开口时的声音已经染上了恼怒,“你送我假货?”
陈嘉烁也发火道:“放屁,我什么时候送过假货!一块破手表你还怀疑是假的,你他妈看不起老子?”
陈稚楠懒得再看这场闹剧纠缠,一两句话就能让对面破功,他也实在觉得没意思,于是打算转身离开,路过祁岁的时候,指尖轻轻勾了一下对方的小指。
祁岁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陈稚楠要去哪儿,下意识就跟着他走了。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祁岁停下来扯了扯陈稚楠的袖子,很低声地问:“你看得出那个表是假的?”
陈稚楠一转身把祁岁推到阴影里,外面的鼎沸人声被他的身影掩盖,祁岁闻到了很淡的香气,不太明显,但让他有些找不着北。
陈稚楠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夹杂着某种隐秘的恶劣。
“我看不出来。”
祁岁怔了怔,随即笑出声来:“这么坏啊。”
陈稚楠指腹蹭着他的脸,说:“陈嘉烁在追求那个女人,想踩着我出风头,他一直都这样。”
“你怎么知道他在追求她?”祁岁又问。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陈稚楠缓缓说道,“他不会想要给她拍下那块蓝宝石。”
夏末入夜的校园里,花香馥郁,虫鸣声如浪,陈稚楠穿一身洗得发旧的夏季校服,静静地坐在学校阶梯教室门口最高的台阶上,低头沉默地等待着什么。
他很少这么规规矩矩地穿校服,只是因为今天和一个人有约。
已经是晚上九点,湛空天星倒悬,夜色浓烈。
学校里的走读生早就走光了,远处的学生宿舍灯火通明,只是离这里有点远,照不明彻他脸上的表情。
他已经等了很久,没有不耐烦,却也不剩多少期待。
忽然间,台阶下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某个人急促的喘息。
陈稚楠抬起头去,看着身穿另一所学校校服的祁岁气喘吁吁地跑来,两手都拎着东西,显然是跑急了,满脸都是汗。
“呼……陈……陈稚楠,我来晚了,对不起。”
祁岁提着东西一步步往上走,陈稚楠很快地起身,长腿迈下几级楼梯,接过对方手里的袋子。
“最后一门英语考试音响坏了,延长了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碰上高峰期,打车也很堵,我半路下车跑过来的。我中午考完试临时去给你买的礼物,快看看,喜欢吗?”
少年脸上泛红、热汗津津,一双眸子却笑意粲然,背对着万千星河与灯火璀璨,就那样向他跑来。
两颗青春有力的心脏在那一刻同时汹涌地跳动起来,宛如夜空中炸开了一束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