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心里纵然吐槽着,但不敢怠慢这位兄长,只好把他迎进门仔细招待。
青龙笑容满面地赞扬他:“哎呀,真是贤惠,此等周到的礼节,杀了老四他也做不出来。”
步云生有些尴尬:“青龙神君,你们兄弟间相处都是这般……不拘小节的吗?”
他其实更想说不成体统。
青龙摸摸下巴,似乎在回忆。
“我们四个打小一起长大,对方没化成人形时候的畜生样都见过不知道多少回了。老四年纪最小,我仨轮流在水池子边养他喂他钓他玩,感情自然是十分亲厚。”
步云生想了想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一声。
然而青龙话音一转:“既然亲厚,当然是直言不讳,有什么说什么。就算是挖苦嘲讽,也都清楚对方不会害自己,这不是很舒坦的兄弟关系吗?”
这句发自灵魂的拷问让步云生笑不出来了。
他沉默片刻,有些羡慕地叹了口气。
“神君说得不错。只可惜我家的兄弟之间,远远做不到这般。”
表面的兄友弟恭,真实的尔虞我诈,一笔又一笔不顾对方性命的阴谋与算计。
他在这样的关系里活了二十来年,一时都想不起自己与皇兄皇弟们是不是也曾有过那样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了。
青龙安慰道:“我知你身份特殊,前尘旧事都忘了吧,如今你也是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了,往后有话直说,我们几个都是粗人,没有那些花花心思,你也不必小心翼翼。”
步云生有些感动。
虽然他倒霉了一辈子,但上天待他还是不薄的。
纵然玄冥神君的性子有些别扭,对待他也算友善;而他的兄长也是豁达之人,对自己这样一个凡间游魂也客气妥帖,没有丝毫架子,还欢迎他成为家人。
这样的温暖,他活着的时候都不曾感觉到过。
只可惜温馨的气氛被一道质问声打破了。
“青龙?你来了?把这闪瞎人眼的珊瑚树收起来,如此恶俗的品位都让我的玄冥殿染上铜臭味了。”
玄冥迈步走进,见青龙正与步云生相谈甚欢,有些惊讶。
他斜睨一眼青龙,表情不悦,仿佛在责备他半夜叨扰真没礼貌。
青龙啧了一声,小声嘀咕。
“从小就还爱护食,成了亲更是这样。要不是我主动登门,连弟媳妇的面都见不上,真能醋。”
步云生离得近,听得真切,不由得摸了摸发烫的耳尖。
玄冥撩起袍袖,十分自然地挤到步云生和青龙中间就座。
“你来有何事?若是又想来蹭夜宵,就请回吧。”
青龙挥挥拳头:“正经事!我巡查值守人间时,追查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我认为和弟媳妇的命星碎片有关。”
他挥挥袖子,一幅迷你的人间图景在木桌上铺开,嘈嘈杂杂的人声随着图景的展开响动着,仿佛是把真实的世界微缩在桌上一样。
步云生歪着头,没看出个所以然。
“嗯?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你离得太远了,看不清,来。”
玄冥揽过步云生的腰叫他靠近,用手去指。
步云生被这姿势惹得有些脸热,定了定神才看见玄冥的指尖有一条细细的金色光丝,像尾游鱼似的在图景里蹿动。
“这线指引的就是我的命星吗?它这是要去哪?”
片刻后,金丝停在了一处雕梁画栋的楼宇,只是那楼宇处萦绕着挥不散的黑气,细细听来,还有几分尖利的嚎哭声,犹如厉鬼。
步云生疑惑:“这是哪?这楼的样子很陌生,我没见过。”
玄冥看看位置,略一思索:“人间云南,金风楼。”
青龙点点头,收起图景,嘱咐他们二人:“命星碎裂后,碎片会自发散落在人间,但多半是与本人有纠葛的旧地,说明你在那处还有执念未了。此次前去,你们多加小心。玄冥,可要保护好弟媳,别让母神不满意啊。”
玄冥不知是不是被人戳了痛脚,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我自然会!云生的身体已经养得差不多了,我们明日便启程。时候也不早了,你没事便回府吧。”
青龙被噎得不轻,咬着牙保持笑容,和步云生挥了挥手。
翌日清晨,玄冥带着步云生腾云而下,转眼间就来到了云南。
这里虫鸣声清脆,小摊小贩带着口音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步云生揣着手,一时有些感慨。
“生死之间走了一遍,再次回到人间,竟然觉得有些陌生了,这气氛真是让人怀念。”
他看向玄冥。
玄冥比他还紧张,抿着唇左顾右盼,似乎很不适应视线里骤然出现这么多人。
步云生有些惊讶。
堂堂玄冥神君,难道还是个社恐?
他轻轻抓了下玄冥的手腕,将他往旁边带小轻声说:“别紧张,你看上去和凡人无异,大家忙着做生意,不会注意到咱们的。”
玄冥脸色转好,深深吸气:“我去问下路。人间地形复杂,和图景上还是有些不同。”
步云生看着玄冥紧张得几乎要同手同脚,伸手拽住他。
“哎。我去吧,你不用勉强自己,与人打交道还是我更擅长。”
玄冥欲言又止,但还是点了头,敛着袖子站在一旁等他。
这姿态,跟个乖巧的小孩一样。
步云生啧了一声,埋怨自己又在胡思乱想,连忙走到一家卖糖人的铺子旁。
小贩招呼他:“哟,客官,想要个什么样的糖人?”
步云生回身指玄冥:“就照着他的样子来一个吧。”
“嚯,这位公子可真是气派十足,您真是会给我出难题啊!”
步云生放下一块碎银子。
“不急,您慢慢做,我们是到云南旅行的,还想与您打听些当地的事。”
小贩乐呵呵地收下,一边开始做糖人,一边搭话:“没问题,您尽管问,我是土生土长的云南人,对这片熟得很。”
步云生斟酌着开口:“我们二人是编纂奇闻异志的,不久前,听闻云南有座古怪的楼,名叫金风楼。”
小贩的手一抖,语气急切又带着恐慌:“哎哟客官,金风楼那可是我们当地的恐怖传说啊,就算您干这工作的,那也是命重要啊!”
“竟然如此危险?那就劳烦您多讲些消息,内容足够详实的话,我们二人就不亲自前往了。那地方位于何处?又有什么故事呢?”
小贩神神秘秘地说:“那地方就在官道南侧的后山顶上,荒凉得很!许多年前,云南当地有个很有名望的大家族,就姓金。他们修了那楼,本是想供奉仙人来庇佑自家香火的,结果不知哪步做的不好,反而触怒了仙人,短短几年,家业败光,人也死得差不多啦!个个死于非命,闭不上眼呐!”
步云生倒吸一口气:“这听起来,像是遭了天谴?”
“是啊,天谴也不过如此了。不过金家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欺男霸女占人田地,也算歪打正着给百姓出了气。但自那以后,可没人敢去那座山了。听闻呐,每逢夜里,都有各种号哭之声从金风楼传来呢!可吓人了!”
小贩动作麻利地将糖人从纸上聚起,吹了吹热气。
“来,您的糖人做好了,拿好慢走,可莫要去那楼里啊!”
步云生神色复杂地接过糖人,道了谢。
他一边转身,一边用袖子虚拢着糖人,生怕掉了下去。
看着这糖人,步云生便想起了小时候他唯一一次去民间灯会,吃过一次新鲜浇糖做出来的糖葫芦。
只可惜倒霉惯了的他,刚吃了一枚山楂果,就被身后的大人一撞,整支都掉在了地上。
步云生抬眼去看玄冥。
神君自小在仙界长大,想必还没吃过这种玩意吧?
可别掉了,让他尝个鲜,还是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