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夏夏,猜猜妈妈给你带什么了?”
筒子楼的门被人推开,发髻低挽在脑后的温婉女人开门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盖的疲惫,但仍旧是笑着的。
听见女人的声音,趴在餐桌上写作业的小孩猛地抖了一下。
“夏夏?”
小孩缓缓抬起了头,精致的仿佛瓷娃娃般的小脸上满是惊恐,他不敢再迟疑,放下笔走到女人面前,低头小声喊人:“妈妈。”
女人不解地揉了揉小孩的头,没有理会小孩一瞬紧绷的肌肉,声音轻快:“夏夏你猜,妈妈给你带什么了?”
小孩愣了一下,眨着一双清澈的桃花眼看向女人,似是没有想到对方还会给他带东西。
女人没等到小孩的回答,也不恼,自顾自回答:“妈妈给你带糖了哦。”说着从包里拿出一袋临期的散装糖果。
没有小孩不喜欢吃糖,小温敛夏也不例外,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接过糖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妈妈。”
他埋头拆着包装,没有注意到女人一瞬沉下去的眼眸。
画面突然定格,温情的假象被打碎,像镜子一样眨眼间支离破碎。
糖果洒落一地,咕噜噜滚到沙发底下,撞到墙上又被弹回一段距离。
女人目眦欲裂地掐住瓷娃娃小孩的脖子,声音淬着毒,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温敛夏,你怎么还不去死?我现在这样都怪你,就是因为你这个错误,所有人都看不起我……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都怪你!”
小孩离地的双脚不停挣扎,双手费力地扒着女人的桎梏,他的脸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出。
心里的小人在濒死边缘疯狂咆哮: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喘不过气怎么会这么难受,要死了吗,他不要死,他还不想死……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是谁都好拜托救救我。
——救救我啊!!
他的沉默让女人更加烦躁,直接拎着他的领子来到阳台,把小温敛夏大半的身子压在阳台上,魔怔了一样的重复:“都是你害了我!这是你欠我的,这是你欠我的……”
“妈……妈妈……”
小温敛夏整张脸都被泪水打湿,挣扎着回头看向母亲。
这一声妈妈唤回了温意柔的理智,褐色的瞳仁骤然一缩,无意识松开了手。小温敛夏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无情的重力扯了下去。
温意柔扑在围栏上,撕心裂肺:“夏夏——!”
没人救他,看着女人目眦欲裂的表情,小温敛夏疲惫的闭上眼。
好累。
原来没有救世主。
……
铺天盖地的失重感从四面八方袭来,温敛夏猛得从床上惊醒。
他打开床头的小夜灯坐了起来,双手捂住眼睛,深呼吸好几次才让应激发抖的身体停下。
温敛夏侧头看向窗外的月亮,情绪被安抚,他慢慢放下了手,指尖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在暖色调的床头灯照明下,温敛夏看清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颗叠得很丑的纸星星。
折纸的人手工太差,纸星星一碰就散,温敛夏刚拿起来它就恢复初始化了。
不过倒是让他发现了纸星星背面的字:
「别哭了,———」
最后三个字被用力涂黑,温敛夏不知道写了什么。
左右温敛夏也睡不着了,就开始对着这三个内容不明的字使劲。
他试着用手去摸,试着放在台灯下照,最终都无疾而终。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余光瞥见书桌上翻开的草稿本。
温敛夏鬼使神差从床上下去,坐到书桌前翻看起了草稿本,这一翻还真有了发现,反过来最后一页被人撕了一条。
他拿出那个曾经成为过星星的纸条,刚好可以拼上。
星星是从他的草稿本掉下来的。
柳暗花明,温敛夏重拾破译的希望,找了根铅笔在前一页拓印出了全部的内容。
「别哭了,丑死了」
温敛夏愣了片刻,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他可以理解为这是小少爷反向夸他好看吗?
温敛夏笑够了,把那个散了的纸星星重新叠好,垂眸拿在手里把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敛夏觉得光是从那次意外里活下来,就用光了他这辈子的全部运气,所以后来的他才那么倒霉。
温意柔租的是筒子楼阴面最角落的一个房间,每天中午收垃圾的垃圾车就停在下面,味道很大,乌烟瘴气的。
租在这儿只有一个好处,房租便宜。
原本温意柔回来的时候正好是垃圾车离开的点,但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是司机闹肚子了,总之多停了一会儿。
温敛夏掉下去的时候被里面的垃圾挡了一下,好歹没死,在医院躺了一周就回家了。
本来是要待一个月的,架不住温意柔不愿意为他花钱,见他死不了就提前把他接回去了。
又因为医药费女人对自己的儿子怨言颇多,所以温敛夏回到家后,身上旧伤未愈就又添了新伤。
温意柔有精神病。
不是骂人,是陈述事实。
温敛夏很早之前就意识到这点了,他的母亲有精神分裂和双向情感障碍,所以清醒的时候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伤害过他,还时常跟街坊说温敛夏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当妈的有精神病,当儿子的能好到哪里去。
脱下护腕,看着小臂上一排深浅不一的疤痕,温敛夏自嘲一笑。
他比那个女人好点,他犯起病来只会伤害自己。
过去痛苦的回忆铺天盖地袭来,温敛夏发现他还是没有放下,或者说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我是个错误……吗?”美工刀覆盖上先前的伤疤,落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温敛夏看着沁出的一点点血珠,用另一只手的指甲在上面用力剐蹭,伤口被暴力扯开了一点,血珠一点点汇成黄豆粒大。
他用指肚擦去那粒血珠,眼神清明,压低声音字字泣血:“我要活。”
伤害自己的行为是错的?温敛夏不知道,他只知道疼痛能让他快速冷静下来。
他不是在自残,他是在极端的求生。
……
昨儿下了一天的雨,夜间温度比较低,温敛夏又没关窗吹了一晚上的风,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
梁安饶平时很忙,安排私人医生照顾温敛夏后就去了公司。
温敛夏整个人都烧的昏昏沉沉的,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一块在大海上漂泊的浮木,他想挣扎,却动弹不得,只能被海浪裹挟越飘越远。
“三十九度七,这么高?”
“会死吗?”
“诶呦我的小少爷,咱就不能盼人家点好嘛。”
傅逢野张了张嘴刚想解释,余光瞥见因为难受把自己缩成一颗蚕蛹的温敛夏,又觉得没有必要,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沈医生早已习惯小少爷的喜怒无常,懒得揣测他的心思,给床上的病号喂了药又输液,忙完已近中午。
温敛夏的烧已经退下去了,吊瓶里的药还剩半瓶,沈听聿过去调低了输液速度,准备下楼吃个饭。
床上的少年似乎不太舒服,翻了个身侧身躺着,原先藏在被子里的左手小臂露了出来。
沈听聿被那冷白皮肤上一道刺目的红晃了眼,顿时愣在原地。
……
残阳如血,天际从殷红一点点退成苍青色,幽静的暮色从四面八方拢来。
温敛夏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原本还有些浑噩的意识在察觉到屋内还有第二个人时瞬间清醒。
对方不带掩饰的探究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温敛夏从床上坐起来,透过昏暗的光线直直对上那道目光。
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是……”
他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接了过去:“我是沈听聿,暂时是傅家的私人医生,傅夫人安排我来照顾你。”他从阴影中走出来,笑着揶揄,“小病号,你的身体素质真的很差。”
对方大大方方的自报家门,倒让温敛夏稍稍放下防备。
他敛下眼眸,轻声说:“谢谢。”
“诶不客气,”沈听聿长得显小,看上去跟没毕业的大学生一样,性格却是十分自来熟,一屁股坐到温敛夏床边,“毕竟给的工资高,我应得的。”
沈听聿说话风趣幽默,温敛夏被逗笑,然而笑意来不及漫到眼底就僵在脸上。
“刚刚你不小心把手腕露出来了,多久了?”沈听聿没有明说,但在场两人都知道他说的什么。
温敛夏的脑子嗡的炸开,沈听聿后面再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他一直掩藏的很好,压根没有想过被发现后要怎么办。
良久,温敛夏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想要什么?”
温意柔教给他人都是为了利益而活的生物,沈听聿一定也有他的目的,但温敛夏想不明白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被图谋的。
沈听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极其无奈说:“想要你好好活着算吗?”
“……”温敛夏一言不发,无声看着沈听聿,给出自己的回答。
见他眼里写满了不信,沈听聿不免有些好奇,恶趣味的想要窥探这个小孩曾经的经历,究竟是什么导致他防备心竟然这么重……嘛,不过有困难才有解决困难的必要嘛,事情变的有意思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