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送了苏木槿,又把寻玉臣送到馄饨铺门口,再回水果铺子,也只耽搁了十来分钟,装着馄饨的打包盒揭开盖,还冒着热腾腾的白雾。
林引鹤舀了一个馄饨吃了,慢吞吞地说:“馄饨啊,还得是你奶奶做的才好吃。”
林引鹤是不太会做饭的,他能把东西煮熟,但实在不好吃。
老伴过世以后,他也不愿意离开小镇,林致远给他请给保姆,他也不要,反正小镇上卖吃食的店铺多,他今天吃这家,明天吃那家,这些年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只是偶尔想起已经过世的老伴,他吃着这些东西,嘴里、心里都不是滋味。
林逢秋对奶奶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未施粉黛,却也漂亮得耀目。好些人都说林逢秋的眉眼不像父母,反而像极了已故的林老夫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引鹤,只能岔开话题:“我们中午吃火锅怎么样,好久没吃火锅了。”
林引鹤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心里那点愁绪被冲淡了些许。他点点头,应道:“好。”
雨天,水果店的生意有些冷清,来的都是些熟客,闲聊几句,大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下午的时候雨停了,地上还湿漉漉的,空气中都带着一股微凉的水气。
水果店里在放电影,卧底黑帮的年轻男人正杀出重围,干净利落的打戏,拳拳到肉,这一段剧情无论是演员的情绪感染力、动作设计还是导演对镜头的把控,都极为精彩。
林逢秋一手支着头,神色有些漫不经心的,心里却在想,寻玉臣这影帝拿得实至名归,他能红透娱乐圈,靠的绝不是一副漂亮的皮囊。
还有些羡慕。
像这样的导演、编剧和演员互相成就,何其难得。
再一想这是秦渊老师写的原创剧本,林逢秋就更羡慕了——那可是秦渊,国内第一编剧,没有哪个导演不想和他合作。
可惜秦渊老师写剧本贵精不贵多,又向来只和熟悉的导演合作,哪怕是林逢秋,都是没机会上桌的。
有客人从门口进来,电影正好放到大结局的一幕,男主换上了警服,站在殉职的同事墓前,放下一捧洁白的花。
林逢秋抬眼,对上和特写镜头中同样深邃漆黑的双瞳,有一瞬间的晃神。
而寻玉臣也看到了那一幕特写,挑了挑眉头。
“买点什么?”林引鹤做生意多年,总是笑着迎客,脸上的皱纹都泛着和善的笑意。
寻玉臣也礼貌地一笑:“买西瓜,可以帮忙切吗?”
“可以。”林逢秋站起身,“我帮你切。”
寻玉臣挑了一个个头大的西瓜,拍拍打打的样子,看起来挺专业。
林逢秋也找好了水果刀,他先过了称,然后开始切。
林引鹤见他动作熟练,便在旁边坐了下来,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西瓜切开,汁水沾在水果刀上,艳红的果肉看着就带着一股清甜。
林逢秋莫名也有些想吃西瓜了,想着待会儿给自己也切一盒,然后动作利落地把切好的西瓜块装好,递给寻玉臣。
寻玉臣伸手接过袋子,指尖似是不经意地擦过林逢秋的指尖。
他低声问:“《黑白》好看吗?”
林逢秋抬眼看向他。
男人的个子比他略高一些,电影里的妆造刻意压下了他眉眼间透出来的年轻和风发的意气,他更多时候是玩世不恭地笑着的,眉尾的位置还有一道刀疤,让他神色沉静时显得格外冷漠。
不像此刻,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林逢秋,眼里有期待的光闪闪烁烁,像一个等待老师夸奖的学生。
“好看。”林逢秋真诚地称赞,“全员演技在线,剧情节奏紧凑,反转精彩,秦老师不愧是国内第一编剧,卢导对镜头的把控也是精妙。”
寻玉臣捻了捻指尖,忍不住弯起唇角笑了笑。
圈子里都说林逢秋脾气不好,犀利毒舌,极难相处。
但他看着眼前的林逢秋,却觉得他真实又坦然,直接的喜欢,真诚的称赞,毫不掩饰的讨厌,不虚与委蛇,敢做也敢当,这样的真性情在圈子里何其难得。
“好多观众都觉得,有一幕强|暴|女主的戏份该删了,林导以为呢?”
那一场戏,是卧底进岛后的女主身份暴露,寻玉臣饰演的男主想救下她,又不能引起犯罪团伙的怀疑,不得不“演”给其他人看的强|暴|戏。
电影上映后,这一情节争议最多,许多观众都觉得不该用如此赏玩的镜头和剧情去描述一件惨痛的事情。
虽然那只是演戏。
“情节删还是不删,是出于对整个电影故事剧情完整合理的考虑,它是人物经历的一部分,也是把女主推向最后的悲剧结局的一个铺垫。”林逢秋也是导演,对于电影的拍摄他有更多的想法,这些其实没必要和寻玉臣多聊,但对上寻玉臣清清亮亮的眼睛,他又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
“如果秦老师的剧本原本就有这个情节,我不会删掉它。”
寻玉臣说:“这是秦老师的剧本里原本就写到的情节。”
对于电影里那群穷凶极恶的毒|贩而言,杀烧抢掠,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们都做得出来,一个漂亮的女人落在他们手里会发生什么事,结果显而易见。
“我会把镜头对准男主角、对准围观的那群人。”林逢秋不再去看寻玉臣的眼睛,而是看向了远处,目光有些放空,“或者拍得隐晦一点,一笔带过。性|暴|力这种东西,真的很难用一种不偏不倚的、不归于某种癖好的手法拍摄出来。”
寻玉臣的目光仍旧落在林逢秋身上。
是了,他喜欢林逢秋拍的电影,不就是因为林逢秋的镜头里有对角色的悲悯同情,从不把苦难和悲惨当卖点么?
“有机会的话。”他认真道,“真的很想和林导合作一次。”
林逢秋的神色原本是淡淡的,听寻玉臣这么说,才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林逢秋实在不明白,这位年轻的影帝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三番两次提起想和他合作。
“我很喜欢林导的电影。《红豆》、《夜莺与花园》、《少年游》、《暮色》、《南柯一梦》我都看过。”
寻玉臣说出了林逢秋导演过的所有电影,倒是让林逢秋心里有些意外。
他很浅地勾了勾唇角:“如果有机会的话。”
可谁知道这个如果,是多久以后呢?
林引鹤听着他们聊天,有些后知后觉:“小秋,你们认识?”
寻玉臣看向他,然后低头把口罩摘了下来:“爷爷好,我叫寻玉臣,是个演员。”
林引鹤看清了那张俊朗的脸,瞳孔有一瞬间地轻微放大,然后他偏头看向了电视。电影已经结束,电视上正播放着一部新的电影,已经没有了男主角那张年轻又英俊的脸。
林引鹤又看看寻玉臣,甚至疑心自己是老眼昏花,认错了人。
“刚才那部电影,他是男主角。”林逢秋开口道。
寻玉臣重新戴好口罩,目光里仍旧含着温和的笑意。
老人家都喜欢这样的年轻人,俊朗温然,但这般的气质实在和电影里那嚣张跋扈的卧底相差甚远,让林引鹤觉得不太真实。
他反应了几秒,才从旁边的果篮里拿了两个水蜜桃,放进装着水果的袋子里:“今年的水蜜桃果大汁甜,你拿回去尝尝。”
“谢谢爷爷。”寻玉臣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地收了。
林引鹤笑了起来:“你是来旅游的?住的哪儿,打算玩几天?”
“我住‘陌上人家’,小镇风景宜人,悠闲自在,我准备常住一段时间。”
林引鹤点点头:“我们镇别的不说,风景确实好,美食也是各有特色。”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林逢秋身上:“小秋,你整天闲着也是闲着,该带小臣在小镇走一走,到处玩一玩,尽尽地主之谊。”
林逢秋刚拿了半个客人挑剩下的西瓜来切,闻言动作一顿,然后轻声道:“爷爷,你忘了……我是为什么回的小镇?”
他回来那晚,便和林引鹤聊了自己的性取向、他和严轻岫的矛盾争吵以及剧组里那一团糟的事情。
如果说林志远是开明的家长,那么林引鹤就是他们家里最开明、最理解、也最宠爱小辈的家长。
林逢秋还记得自己高三时因为严轻岫施加的压力太大,整夜失眠睡不着,周末自己拿了零花钱买票逃到青芜镇的事。
他当时并没有提前告诉林引鹤,可是当他出现在果铺门口时,林引鹤只惊讶了一瞬,就笑着带他去吃了一个冰镇的西瓜。
那是烈日高悬的夏日,冰镇过的西瓜一刀下去,咔嚓有声,凉气四溢,入口的冰凉和甘甜从喉咙一路滚到胃里。
他就吃着西瓜,跟林引鹤说自己的难过和委屈。
爷爷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因为劳作而磨出的厚茧粗粝,落在他的头上却很轻很轻,那种安抚的力量告诉他——他可以和爷爷说任何事情,开心的、难过的、抱怨的、委屈的……都可以。
被林逢秋的话提醒,林引鹤也想起了林逢秋的性取向问题,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是了,他能接受,却不代表旁人也能坦然接受,心无歧视……
“林导不是和我一样,都是来休假的吗?”寻玉臣看向林逢秋,浓密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一开一合,使得他的神色看起来极其温和无辜。
林引鹤看看寻玉臣,又看看林逢秋,慢慢地笑了起来。
“是,小秋也是来休假的。”他旁观者清,看得分明,寻玉臣看林逢秋的眼神,清澈透亮,若说有些不同,那也绝不是歧视,而是欣赏。
寻玉臣问:“所以,林导有空的话,可以给我当导游吗?”
他的眼瞳是漆黑的,映着一点亮光又格外明亮,点染开笑意,整张脸都散发着光彩。
林逢秋拿了一块切好的西瓜递给林引鹤,然后朝寻玉臣道:“我送送你。”
再不把这尊大佛送走,怕是林引鹤就要开口替他应下了。已经是最后一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