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夏天帮戚述洗完澡抱上床哄睡后亲了亲儿子脸颊,熄灯带上门离去。
殊不知戚述根本睡不着,在爸爸离开后,装睡的戚述躲被窝里哭了。
对于未知的一切,盲人都很敏感,也很害怕。
晚上,薄樱拉住他说可以做他的眼睛,从失去眼睛以来戚述第一次由心开心,不仅仅是因为有伙伴了,还因为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愿意做你的眼睛。
小孩儿间的语言天赋,有时大人永远也学不会。
……
主卧灯光稀落,院子里的地灯像天上的星星埋藏着,四处发亮,戚霜站在那片阴暗里,身量高挑纤细完全不像生过孩子,她懒懒倚在落地窗旁抽烟,极细的烟托花藤般缠绕在她细白食指,随着她吸进去的一瞬间,橘色光芒好像绽放的烟花棒,青烟袅袅。
戚霜望着远处建筑的闪烁霓虹灯,忆起有一次生病发烧,四岁的戚述学着爸爸照顾她,给她倒热水,手掌贴着她脸颊,嘴唇亲她额头,明明才四岁,却已好像懂了什么是心疼。
许多次加班晚了,回到家小孩揉着眼睛从卧室里出来,抱一抱妈妈再回去睡。
戚霜未曾在父母身上得到过爱,与夏天的婚姻起初也不过是被父母逼着随波逐流,她与父母不亲也有怨恨,直到她从丈夫和儿子身上得到的偏爱满到溢出来,那些童年产生的对父母的恨烟消云散仿佛不曾产生过。
夏天揉着肩膀进门,闻到了烟味,夏天不爱抽烟,但从不阻止戚霜,他抬手在房门敲了一下:“戚法官,还不睡吗?”
戚霜手中的烟燃至一半,她示意给夏天看了。
夏天便拎着睡衣打算先去洗澡,连日来奔波,他一晚好觉也没睡上,谁料戚述敲门后摸进来,怀里抱着小枕头,眼睛很红,撒娇说:“请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睡吗?孩子一个人睡觉有点怕。”
戚霜迅速摁灭香烟,挥散烟雾,夏天抱起儿子离开卧室说:“当然可以,但是我们得先去找本故事书。”
戚霜将落地窗完全敞开通风,去了浴室洗漱,刷牙后确认了好几次口腔有没有烟味残留,夏天抱着儿子回来,正好交接,戚霜抱着儿子讲故事,夏天洗完上床时戚述早睡过去了。
一家三口睡在一起,等熄灭了,戚述窝在妈妈怀里,两只脚丫搁置在爸爸的肚皮,睡相极坏,戚霜在黑暗中摸着儿子柔软的发丝,忽然说:“夏天,你说我当时是不是还有更好的判决方案呢?”
夏天不记得这是戚霜第几次做假设,在她手上的案件每一桩都得到圆满,她维护法律正义尽自己最大能力仁慈。
从没有过一遍遍做着虚假的幻想,企图改变最初的结局。
“戚法官,别老钻死胡同。”夏天揉捏着儿子的脚,轻声说,“你该走出来了,儿子从未怪过你。”
当初那件家暴案,女方进入婚姻两年却遭家暴多达二十多次,上诉数次遭一一驳回,再加上妇联给出的男方的保证书、警方出具的家暴告诫书,法院那边轻拿轻放。
女方最后一次上诉,其实不抱希望了,但她托关系找上了戚霜,她知道这位女法官也许会帮她。
戚霜也确实帮到她,女方拿到判决书时又哭又笑,别人只觉得她疯了。
男方即便拿到判决书依旧对女方纠缠不休,没了婚姻捆绑他们毫无关系,男方一共被拘留三次。
婚姻不再是施暴者实施暴力的保护壳,也不再是受害者承受暴力的枷锁。
男方因此记恨上戚霜,展开报复开车撞了戚霜。
与此同时,男方母亲在厨房搜出一瓶未开封的百草枯吓得报警甚至找上报社闹得沸沸扬扬,扬言女方想毒死他们一家,记者上女方家堵门原以为女方会否认,但她承认,当着媒体的面,女方轻描淡写说:“他能把我打流产,终有一日也能把我活活打死,逼急了我为什么不能反抗,无期徒刑无所谓,死刑也无所谓。他们至少应该感谢戚法官救了他们一家。”
“我唯一抱歉的人是戚法官以及她的儿子,是我连累了他们母子,真的很对不起。”
“假若时光能倒流,假若未来能预知,我不会愿意将麻烦带给戚法官。”
短短三分钟采访视频铺天盖地席卷网络,这桩案子传得轰轰烈烈,戚霜成了明星法官,热度居高不下,她所在的法院成了网红打卡地。
有人说戚法官救了男方一家,得到了这样的结果实在不公平。
也有人说掺和了别人的因,就要承受别人的果,法官儿子遭受牵连,并不无辜。
网络声音瞬息万变,正常人认为戚霜是真正的好法官,是婚姻里许多女性受害者最后的救赎。
后来,男方因故意伤害公职人员及其家属,行为恶劣,判处五年有期徒刑。
网络掀起一阵投票热潮,认为判的太轻了。
从始至终,戚霜从未出面回应过一句,那时戚霜动了辞职的念头。
当她提出来时,夏天从不干涉她任何决定,唯独戚述仰着小小的被裹住半张脸的小脑袋,很惊讶疑问道:“为什么呀?你辞职的话,我的眼睛不就白白牺牲了吗?况且这是你最爱的工作,你要因为一个坏人放弃拯救更多好人吗?”
“妈妈,你这样的想法很不正确。这个家我俩一个姓,我支持你是理所应当的,爸爸不和你姓都支持你,你就当为了他也不该放弃。”
都这种时候,戚述还想着逗妈妈开心。
正因为戚述不怪她,才是戚霜愧疚的源头,儿子从来都比任何人要偏爱她。
她带他来到这个世界,却又无法好好保护他。
夏天的手停在戚霜脸上摸了摸,没摸到泪的时候唇角勾了一下:“戚法官,我已经好久好久没睡整觉,再不休息要猝死了。我明天哄你,晚安。”
戚霜低低嗯了一声:“晚安,夏天。”
……
薄樱没法跟哥哥分开睡,还是跑到了哥哥房间睡下。
薄樱睡不惯柔软的床,盖不惯香软轻盈的薄被,穿不惯柔软芬芳的睡衣,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薄敛耐心似乎告罄,皱眉提醒道:“怎么还不睡?”
薄樱转身抱着哥哥的胳膊,小声说:“我睡不着,哥,我觉得这个家好漂亮,这个城市也好亮,难怪看不见天上的星星,哥,你说这个城市这么热会像雪伦山一样下雪吗?”
薄敛哪知道,三岁时倒是来过一次,但三岁的小孩儿哪能记事。
薄樱声音活泼了一些:“夏叔叔和戚阿姨一点也不凶,戚阿姨和阿爸好像,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很温柔。我喜欢戚阿姨,哥,我想要戚阿姨做我们阿妈。”
薄敛睁开眼睛,冷声说:“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只有一个阿妈,不会再有第二个了,无论好与坏,都只有唯一一个。”
薄樱听得不是很懂,她觉得要被哥哥绕晕了。
薄敛替妹妹掖了下被子说:“快睡吧。”
“哥,我喜欢这个漂亮的家,我们不会再回雪伦山吧,我不想回去。那里已经没有阿爸阿妈了。”薄樱在向哥哥确认,因为她觉得哥哥看上去在哪里都无所谓。
薄敛侧着身子转向妹妹,承诺道:“不会,你喜欢这里我们就一直在这里。”
自己还是个孩子,说出的承诺也并不稳,妹妹全然身心信服,她知道哥哥没有骗过她。
薄樱眼皮子重,靠着哥哥睡着了,薄敛伸手将覆在妹妹面颊几缕乱发拨到而后,许是痒,薄樱脑袋往被子里躲,薄敛只好又拉低一些被子。
稍稍打岔,薄敛没了睡意。
薄敛也想过,等阿爸死了,他也拉着薄樱陪阿爸一起走。
没有薄霁明的出现,他和阿妈早死了。
始终记得高大的养父将他架在脖子骑大马,给他买玩具吃好吃的,带他讲故事唱歌。
讲的最多的内容,皆是关于他和战友们在国外的一些趣事,详细的还有夏天这个人。
养父很少会笑,也不爱说话,但提起故人,他脸上出现不明显笑意,话也多了。
临终前,薄霁明呼吸艰难,紧紧抓着薄敛的手,挤出一丝笑容:“小敛,我不在了,若是你妈妈的病严重到无法照顾你和妹妹,一定要给夏天叔叔打电话,他会替我照顾好你们,你记不得了吧,三岁的时候,夏天叔叔给你买了一架飞机模型,你睡觉都要抱着它,被偷了你还伤心好久。”
最后,薄霁明去世了,满秀仿佛失去了镇定剂,情绪暴躁反复无常,唯一记得一天天一遍遍去照料樱花树苗,孩子饿了哭了病了她全然不在意。
即便是这样,薄敛也不曾想过致电夏天。
雪伦山的小孩生来就是要吃苦受罪的,生与死并不重要。
可能也像薄霁明说的,爱并不需要说出口,满秀最终在某一日清醒时刻打了那通电话。
夏天抱着一个男孩在第三天出现,翌日满秀走了,雪伦山放晴,他们兄妹兜来转去来到了繁华都市,不真实地像薄霁明精心替他们编织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