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当天下午,直播前最后一次彩排,赤道《圆形废墟》开场。
几小时前,庄筱棠的突然出现让整个节目组都为之一惊,尤其是节目总导演文东。
圈里人都知道,庄老师这几年全心投入大提琴的教学和公益事业,很少在公众前露面,连演奏会都很少,只偶尔几次帮学生站台,票价都会炒得很高。
上次一档卫视的跨年晚会,他发动了卫视台长一起登门邀请,都没能让老人家出山。
没想到这回竟然为了赤道,专程来上一档乐队综艺?!
别的先不说,光是赤道和庄筱棠同台,这期节目话题度就能拉满——国内最当红的摇滚乐队和世界级大提琴演奏家,强强联合,收视率不用愁。
不过领导再开心也没用,工作人员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种突然袭击对他们来说,比起惊喜,更像是惊吓,意味着一大堆额外的工作量,包括但不限于安排大提琴的拾音和混音、调整舞台布局、重新设置摄像机位等等……
本来就焦头烂额的执行导演一听见,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没想到的是,一堆人正麻爪的时候,他们新官上任的音乐总监,愣是一上午就把各个棘手的问题都安排妥当。
这人先是跟魔术师一样,变出一支专业的大提拾音器DPA VO4099C,然后腾出一个独立的调音通道,调出预存的大提音频预设参数怼上去,并快速和导演组简单沟通新的拍摄重点,告知他们庄老师喜欢拍哪个角度,楚熠又喜欢拍哪个角度,最后调度好专业的音响师负责这段的混音,还专门嘱咐,如果搞不好那部分低频,就留给他来处理。
楚熠上午来了一趟录制棚,想提前看下场地,恰好看到梁硕为了这事儿忙得脚不沾地,所有人都在听他的指挥,这才明白他昨晚在这熬了一晚上,到底在忙些什么。
所以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大提琴手来不了的?
姥姥又是什么时候通知的?
明明自己也很忙,就这么几天,怎么还有时间分神注意到他们的情况?
……
看来即使过去这么久了,这人还是习惯性隐藏自己的好,即使随意提起,也是撒娇多过邀功,没真想要回来什么。
很多事情,如果不留心看,就注意不到,他也绝不会告诉你。
但楚熠不希望是这样。
一个是知情的施予者,一个是不知情的被施予者。
他不想总是做后者,那么无辜又心安理得。
太被动。
太可耻。
他爱一个人,便想给他最好的。
所以要平视对方,有选择地自由仰望。
可不论过去还是现在,这点似乎都太过勉强。
他又看了一阵子,在梁硕注意到他之前,楚熠转身出了录影棚,让助理给梁硕带去了给他上台前准备的罗汉果蜂蜜水。
*
下午的彩排进行得不算顺利。
饶是梁硕做了这么万全的准备,也架不住设备掉链子。
中间,楚熠的耳返突然出现持续性的干扰杂音,摘掉耳返后,地返的声音又忽大忽小,彩排被迫暂停了一次。
重来后倒是没再出什么问题,但楚熠的脸色明显不怎么好。
结束后,庄筱棠知道梁硕事情多,让助理陪她去休息室歇着,没让外孙陪。
梁硕把所有环节问了一圈,还是没找出刚才干扰信号的来源,最后干脆把耳返频段重置,电池换新,又重新调了下压限参数,然后把RF技术员叫过来:“等会直播之前再做一次完整信号测试,所有无线设备全部重新扫频。”
技术员点头答道:“好的总监。”
都安排好后,他和编导嘱咐道:“提前跟导播说一声,万一直播的时候设备再出问题,第一时间切其他机位,别给楚熠特写。”
顿了顿说:“他会生气。”
编导闻言一愣,抬头时,总监已经朝正往台下走的楚歌神走去,搂过他的肩说了句什么,楚熠皱着眉头,看口型是骂了句“滚”。
那位一向不苟言笑的总监竟然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就这么搂着肩把人一路送出了棚。
编导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这两人身高突出,在人群里本就显眼,而且一个是五官逆天的正统混血脸,一个是放荡不羁的冷艳魅惑脸,饶是见多了娱乐圈的俊男靓女,也不得不说这俩帅得有点儿太超标。
而且从舞台到门口,明明就几步路的事儿,楚歌神刚才还满脸阴霾,临出门时已经刻意绷着才能把嘴角压下去,门合上之前,还回头望了眼回来工作的总监。
额……
这,这这这……
怎么好像有点好磕?!
她有些激动地想找身边的人分享,一扭头,发现大家都累得面如菜色,根本没人看见这一幕,只好原地跺了跺脚作罢,憋得浑身难受。
彩排进行到合作舞台《错》时,导演文东四处找不到楚熠,来问梁硕。
梁硕一点儿也不慌,淡定道:“别找了,吃饭去了。”
时间紧任务重,导演急得不行,“啊?”了一声,怀疑自己听错了。
“让选手自己唱吧。”梁硕说。
“那怎么行?”文东怒道,“都答应了的事,难道又要闹罢演?也太胡闹了吧?!”
“是公司答应,不是楚熠,”梁硕说,“他从来没说过要做这个舞台。”
文东无语道:“不是……梁总监,您是国外呆久了,不知道国内的操作吧?这通告哪有和本人联系的,全都是直接找公司,如果艺人不想演,也应该由公司通知我们,哪有到临场才变卦的,这样真的很不专业。”
“哦,原来节目组这么无辜,”梁硕轻笑一声,“那照您这么说,艺人是连选歌的权利都没有了是吗?”
“当然不是,我们所有选曲都是艺人自己决定。”文东自信道,“这点我可以保证。”
“您确定?”梁硕挑眉问,“所以这首《错》也是楚熠选的?您要不现在去和本人确认下?”
文东脸色一变,被他一问,自己心里也开始打鼓……
音乐总监对这些事儿最清楚,一般不可能出错。
所以是怎么回事,《错》竟然不是楚熠自己选的吗?也就是说,连楚熠本人都不知道自己要唱这首歌?
这他妈也太离谱了……
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啧,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文东蹙眉道:“但是……”
梁硕打断他的但是,正色道:“节目组明知道楚熠现在正在和启明闹解约,也知道楚熠之前罢演过,出演的意愿不强,却还是选择绕过他本人和经纪人,直接联系公司,到这个时候再埋怨他,未免太晚了点,这点我说的有错吗?”
他抖一严肃,还振振有词的,搞得文东愣了愣,一下嘴没跟上脑,任他说下去。
“他拒绝,你们可以说他耍大牌。他上节目,你们可以用他炒热度。但你们觉得这还不够,那么多选择,非要选这首歌,这盆脏水泼上去就算痛快了,是么?”
“您这话就言重了,”文东总算回神,心里一万个不服,面上假装客气道,“这事儿和我们真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想找他。”
当初邀请艺人的事是秦阔负责,他负责拍板儿,对这事儿只知道个大概。
但他确信,梁总这说法从一开头就错了。
本来楚熠就罢演过一次,他哪敢再请这尊大佛。
但启明一听说宋暖洋要来,主动发出请求。
秦阔第一次来问时,他再三考虑下婉拒掉了。
这泼天的流量虽好,但如果话题把内容反噬,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
谁知道后来启明直接找上他,节目的大金主竟也三番五次来施压,他便应了下来,还按照对方的要求,专门加了合作舞台的环节,甚至把录播改成了直播。
本以为这一切都是资方给楚熠开绿灯。
他一度在心里槽了好一阵儿,心说这是让人睡了多少回,才能这么护着他,结果他们这是一起被公司和资方耍了?!
这他妈的,搞这一出能有啥好处啊?
操……
他刚要再解释两句,梁硕却无意纠缠这些,直接道:“快开始吧,时间紧,赶紧唱完换下一个。”
“……”文东说一句被堵一句,心下了然,这事儿肯定是没商量了。
要说节目组那位资方是个不好惹的主,这位梁总就真是个名副其实的二世祖,先不论本人就是唱片公司老板,光是他家里北辰财团遮天蔽日的势力,就够整个娱乐圈跪地上舔了。
也不知道秦阔怎么把这位给招来了,一来就管天管地,给组里整个大清洗,他都恨不得这导演也让给他当。
妈的。
文东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
这么窝囊的导演他还是第一次干,夹在两头不是人……
这一票干完,他非得找个海岛躺他个一年半载。
*
直播前三十分钟,官微发布倒计时提醒海报。
各环节都在做最后检查,艺人已经全妆备赛,走廊上干什么的都有,变得更加拥挤。
助理半天没回来,楚熠有点心急,准备自己去化妆间拿衣服。
刚从休息室出来,一眼望到了从走廊另一边迎面走来的梁硕,手里还捧着一大束扎眼的玫瑰。
楚熠避开他直白的视线,硬着头皮往前走。
还没走两步,那束花却忽然怼到了眼前,满眼都是艳丽绽放的红。
一抬眼,他撞进梁硕的目光里,听见他低声说:“演出顺利。”
这人像是抽空收拾过,干干净净一张脸,黑发随意向后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衬得那双深邃的蓝色瞳孔愈发明亮。本就立体的五官更加轮廓分明,整个人神采奕奕。
说不清什么原因,楚熠莫名一阵心虚,刚要开口让他把花拿走,手腕就被梁硕往旁边一带。
但还是没完全避开,后腰猛地传来一阵灼热。
回头看去,一杯还在冒热气的美式咖啡从星巴克纸杯里泼了出来,大半都洇进了他的演出服内搭。
刚拿完衣服回来的助理撞见这一幕,“啊”的一声惨叫,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拿湿纸巾往楚熠身上狂呼,一边擦一边念叨着:“哦买噶,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是演出服啊,楚哥你还好吗……啊救命啊腰这里都红了,要不要看医生啊?这还能演出吗?”
助理越说,梁硕脸色便越沉。手里的玫瑰也被溅到了咖啡,被他随手扔到一边的桌子上。
他从助理手中接过湿纸巾给楚熠擦,一撩起来,背上果然红了一大片,但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楚熠后腰的纹身。
那是一句西班牙语。
Los espejos y la cópula son abominables.
——镜子与交媾是可耻的。
梁硕怔住了。
他怀疑这整栋楼里,大概只有他和楚熠能看懂这段话。
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这门语言时,他告诉楚熠,西班牙语是和上帝沟通的语言。
那时他以为楚熠听不懂,兴致勃勃说要教人家,但既没有教最简单的hola,也没有教直白俗套的te amo,而是别有用心地教了一句情话——
一句他从小就会说的情话。
那是故乡来自阿根廷的爷爷,年轻时和奶奶表白时说的话。
没过多久,那句话被楚熠用到了他身上。
他用那句西语表白,身后是绚烂的烟花,坦荡而热烈,好像把自己的所有都尽数献出,就像他这个人,爱得轰轰烈烈,无所畏惧,也毫无保留。
在烟花照亮夜空时,那一瞬的楚熠美得让他移不开眼。
似乎是有点害怕听到回复,烟花燃尽后的黑暗里,他罕见地有些不自信,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你说过的,西班牙语是和上帝沟通的语言。
梁硕问,那我是你的上帝吗?
楚熠在很暗的灯光下红了脸,点点头,说你是。从很久以前就是了。
就是这样的人,一个或许无法再触碰到的纯洁灵魂,赤诚到天真,将那么不堪的自己奉若神明,自己却还是辜负了他。
他很清楚,现在的他早就不是楚熠的什么上帝。
但就连西语于他而言,表达的都已经不是爱,而是耻辱了吗?
刹那间千头万绪。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楚熠已经把衣服放下,摆了摆手说:“没事。”见梁硕脸色难看,还不忘打趣一句:“乌鸦嘴?是你吧。”
梁硕迟钝了一秒,明白他这意思是,内搭这下真穿不了了。
他扯了下嘴角,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高兴。
撞人的应该是艺人助理,还没等梁硕开口,旁边的艺人一脚踢在助理小腿上,把人踹得跪趴在地上,骂道:“没用的东西,你还能干点什么?我说过没走廊上不许拿着咖啡乱跑?快给我楚熠哥道歉。”
一旁的两人都皱起眉头,楚熠不耐道:“你演够了没有?”
那艺人做小伏低地哈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楚熠哥,我这新助理太傻逼了,什么都干不好,又给您添麻烦了。”
“你就能干好什么了?”楚熠轻蔑地笑了笑,“哦,说得确实是比唱得好。”
听他这么一说,梁硕这才认出,这就是被楚熠炮轰过的那个选手邹添。
这话让周围的人都听了去,不少没忍住笑出声,弄得邹添脸上挂不住,刚才满脸笑也装不出来了。
梁硕看在眼里,前后一联想,终于知道当初楚熠为什么会在节目上说那么难听的话。
原来是这样……
一旁的男助理还跪在地上,戴着黑口罩,看不清模样,从兜里掉出一个不大的黑口袋,落在不远处。
楚熠蹲下帮他捡起,问道:“你还好吧?”
助理慌忙把东西抢过来,低声道一句谢谢,便站回到邹添身后。
他一直低着头,样子窝囊得很,邹添有气儿没处撒,骂他:“你他妈比我派头都大,戴个口罩给谁看?怕谁认出来你,还是我有病传染你啊?”说着带人往一边走,象征性地给楚熠鞠了一躬,“楚熠哥,我们先走了,刚才实在不好意思了哈。”
路过时,楚熠瞥到了那助理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下一秒突然想起,这他妈不是KK的前夫吗?
这人怎么会在这?
梁硕见他发愣,问道:“怎么了?认识?”
楚熠怕这人疑心,又做些多余的事,摇了摇头说:“没事。”
这事儿属实有点蹊跷,别过梁硕后,他和金延浩再三询问,确认今天点点没有来现场。既然这人上次登门是想要孩子抚养权,孩子不在,其他都好说。
就是KK那边……得让凯文多看着点儿。
今晚安保力度这么强,总不会真让他闹起来,刚一冒头就得被按下去。
楚熠去换好衣服,嘱咐过凯文后,在休息室开了下嗓。
临开场五分钟,乐队成员鱼贯走向舞台侧面。
他没想到——
所有人都没想到。
那黑袋子里,装的其实是一把蓄谋已久的刀。
想扳倒楚熠的那些人与力量,在这一晚神奇地汇聚到一起,如同暗夜里蛰伏的猎手,蓄势待发,准备给他最后的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