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这场暴雨一直下到晚上,雨停,陈妄从窗户边往外看,一线天里积水,水都快涨到一楼窗户里了。
傅玉呈腿上伤得不轻,身上也都是淤青,动一下就疼得倒吸冷气,所以当晚就留宿在幸福里了。
家里的食材不多了,只够炒个西红柿鸡蛋,陈妄额外拆两包方便面,泡软之后加点鸡蛋火腿葱花翻炒。为照顾傅玉呈的口味,他特意放了四根小米辣增鲜,勉强算是一个菜。
古董油烟机不大管用,弄得屋里乌烟瘴气的,幸好窗玻璃碎了一片,穿堂风一吹,油烟马上就散了。
“你早上怎么去金融街了?”傅玉呈嗦了一大口面,漫不经心地问他,“不是要在家睡懒觉?”
刚夹起的鸡蛋掉回盘子里,陈妄实在不擅长说谎,“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次傅玉呈却没催他,也没额外施加压力,而是很自然地吃着饭,有种“你说不说都行”的意思。
陈妄镇定了一下,说:“卖袜子挣了点钱,我怕放家里不安全,所以办了张银行卡。”他观察傅玉呈的脸色,见没有异样才继续说,“我怕你不让去,所以……”
“哦,”傅玉呈挑出小米辣吃掉,“你老爱把钱放桌上,是该有张银行卡。”
傅玉呈的话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他正要说话,傅玉呈又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特烦,这不让你干,那不让你去?”
“没有……”
“其实我反思过,是不是逼你太紧了,就算你几年没学,以前的底子也在呢,保底考个一本应该不成问题。”傅玉呈说得很平静,也没有阴阳怪气,“这几个月我在给一个高考生做家教,教一个是教,教俩也是教,你说呢。”
相比以前来说,傅玉呈的态度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他认识的傅玉呈有天分,自信又努力,从小就确定人生目标,对自己、对他都十分严格,不可能在学习这件事上退让。想来是上午碰壁被挫了锐气,晚上才学会了“退步”,他心里顿时有点难过。
“好啊,那就麻烦你了,小傅老师。”
傅玉呈面色一沉:“别那么叫我。”
陈妄有些尴尬:“哦,对不起……”
饭后陈妄洗好碗冲完澡,对着那张铁架床犯了难。床只有零点九米宽,他自己睡都有点窄,更别说睡两个人了。
“咱俩怎么睡?”陈妄问出这个问题来还有点羞赧,从衣柜搬出另一套床单,“我打地铺吧。”
“不用,我不睡。”傅玉呈在卫生间用热毛巾擦了擦身子,出来后坐在那张红色方凳上,摁开了电脑,“我得给家教的小孩出模拟卷,你自己睡。”
“通宵啊?”
“嗯,习惯了。”
关掉吸顶灯,傅玉呈的背影笼罩在台灯底下,身形高大宽阔,卷发湿漉漉搭在肩上,只看头发有点像金城武,精致帅气,离他很远很远。
但看身上那件跨栏背心,和屁股底下坐着的红色塑料方凳,他又觉得十分亲近,亲近到好像傅玉呈是和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哥哥。
这个词蹦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吓一跳,明明是一个日常用词,在他这里尤为生疏了。
约法三章的第三条里,傅玉呈说不是他哥,他们最多是远房表亲的关系,所以他后来再也没喊过“哥”。
小屋里只剩傅玉呈敲键盘的声音,陈妄缓慢地眨巴眼睛,视线里傅玉呈的背影逐渐模糊了……
转天早上,陈妄早早就醒了。傅玉呈趴在桌上睡着了,电脑屏幕上是快出完的数学题。他没叫醒傅玉呈,轻手轻脚洗漱完,下楼买了一份生滚粥和四个叉烧包。
街角的裁缝店已经开门了,他把傅玉呈的西装也带过来了,跟店长讨论着怎么修补。
吃完早饭,陈妄去拿西装回来,铺在床上检查做工:“要不说人家能开裁缝铺呢,这手艺是真好呀。”
傅玉呈盯着西装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怎么都想不到衣服烂成那样了还能修补,而且……不凑近仔细看,根本找不到缝补的痕迹。
“多少钱?”傅玉呈去拿他的包,按他对这种工艺的认知数出五百块,“够吗?”
陈妄笑着推开了:“不要钱,我之前总给店长帮忙来着——试试吗?”
傅玉呈点点头,把新衣服穿上身,在门口照镜子。
陈妄从屋里晃出来,赞道:“帅的,我看你昨天穿背心也挺帅,主要是人好看。”
“少拍马屁,你不适合说这种话。”嘴上说得嫌弃,傅玉呈脸上却带着隐隐笑意。
“你也收拾一下,带你去医院复查,”傅玉呈脱下外套,只穿一件衬衣,“我下午有课,看完我就回学校了。”
“行,”陈妄去拿碘伏,“再给你换一次药吧。”
“不用,已经好了。”
傅玉呈往厨房躲,被陈妄一把拉住,哄小孩似的:“我知道怎么弄了,不疼的。”
被摁在床上时,傅玉呈俩手向后撑在床上,垂头看着蹲在他面前的陈妄,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昨天如果不是陈妄,他肯定被张表弄上车了,这后面的事不好说,但又都心知肚明——真是那样的话,他这辈子就废了。
陈妄这个人胆子小,以前上学的时候连跟人吵架都不敢,更别说冲进打架现场拉架了。
他不禁高看陈妄一眼。
陈妄的头发完全长出来了,发质乌黑柔顺,和陈妄给他的感觉一样。心口被那柔软的发梢撩拨着,他抬手覆了上去。
陈妄正专注地缠纱布,冷不防手一抖,仰头递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带你去市里剪剪头发吧。”傅玉呈哑着嗓子说。
陈妄毫无防备看进傅玉呈的眼底,好像被里面的蛇咬了一口,但是没有淬毒,也不疼,反倒有些痒。
他有些羞窘,慌张低下头:“不用,幸福里就有理发的小摊。”
傅玉呈点点头,不再多管。
下午去医院复查,医生带给他们两个消息。好消息是陈妄后背上的湿疹痊愈了,坏消息是转移阵地,有扩散的征兆。
陈妄再次感到绝望,拎着一整袋药膏,独自坐车回了幸福里。
禺山比其他城市更早入夏,陈妄把热水器的温度调低很多,不仅省电,按医生的说法,对湿疹康复也有好处。
幸福里的房子厨房和卫生间没有明显的分界,陈妄洗到一半把肥皂掉进蹲坑里了,只得去橱柜里拿新的,一抬头,就看见了对面的陈伟豪……和身后的陌生男人。
反应过来那是在干什么之后,陈妄立马捂紧嘴巴蹲下去,心脏砰砰乱跳。
撞见朋友的秘密比陌生人的更劲爆,更隐秘,更羞耻,更好奇,更内疚,他做出了生平最出格的事——偷窥。
那两人站在花洒下紧紧相贴,陈伟豪被男人压在墙上有节律地抽查,不时扭头骂几句,两人像打架一般……
太过真实的场景令陈妄联想到监狱那个人,所有情绪在刹那间变成了恶心,他逃回卫生间,蹲在地上干呕。
《密友》里那些故事和台词飘在脑海里,他终于后知后觉《密友》是本什么样的杂志。
顾不上穿衣服,他湿着手给傅玉呈发短信:【我想搬家。】
傅玉呈秒回:【想一出是一出,房子让人定走了,早干嘛去了?】
陈妄咽了咽口水:【家里好多蟑螂,我害怕。】
隔了几分钟,傅玉呈终于回复了:【估计在楼体里做窝了,周末带你看房。】
陈妄如释重负。
周末,傅玉呈带他看了几套房,他觉得都挺好,只要离陈伟豪远一点就可以。
傅玉呈买来一袋蟑螂药过来撒在各个角落:“再凑合住几天,等我聊好合同就搬。”
“嗯……”
傅玉呈没发现他的异样,照常打开练习册检查。
陈妄这一周都没怎么睡,闭上眼就是陈伟豪的影子,此时看着傅玉呈的背影莫名感到安心,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陈妄这一觉睡得不踏实,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似的。本来傅玉呈看见陈妄写错题了就心烦,午后的小屋里热得跟蒸笼一样,他更焦躁了。
正要数落陈妄几句,他好像听见陈妄喊了声“哥”。那声音又小又模糊,他以为听错了,于是走了过去。
“哥……哥不行!”
陈妄叫又是叫“哥”又是哼哼,呼吸越来越急促,领口都洇出了汗迹,然后毫无征兆瞪开眼——反倒给傅玉呈吓一跳。
陈妄迷迷瞪瞪的动了动手,发现被傅玉呈握住了,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你干什么……”
“什么我干什么,是你一直喊我。”傅玉呈十分无语,说话也没给好气儿。但看陈妄表情无措,他又觉得可怜,语气不禁柔和了些,“做噩梦了?”
“没……”
陈妄摇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倏地弹坐起来。傅玉呈“啧”一声,烦躁地甩开手:“你在梦里吃兔子了?”
却见陈妄一脸惊恐看向自己的裤裆,嘴角微微向下撇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